“少爷让我看着小姐醒过来,他让我告诉你,今天在这里老实待着,他下午会回来。”
萧彦走的时候不过凌晨。
外面便已经下起了雨,粘稠着潮湿的空气他手心的血迹和被咬开的牙印被雨水冲的发疼。
林缈手心冒出了些汗。
门外的那张脸好像写着拒绝合作,拒绝讨价还价,她真是觉得烦闷。
“这是我的东西,我不会给你。”她轻描淡写的口气平静,正推这门要关上,男人蓦地伸过一只脚挡住,“如果你不给我,我只好如实跟少爷说,到时候霍先生恐怕要受点罪。”
他是在恐吓她。
林缈却笑了笑,“我求之不得。”
她说着一脚踹在男人鞋面上将门砰的关上。
颤着手从袋子里把手机拿出来,没了电早就自动关机了,好在霍礼买了同型号的充电器放在里面。
林缈拿出来插上电,对霍礼的贴心有瞬间的抱歉。
她清楚外面那个男人一定会告诉萧彦霍礼来过的事,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电冲上去不过十分钟。
林缈翻看着联系人,她实在不懂现在可以找谁,于是先给沈南祁打了电话。
手机还是从前的手机,号码也是不变的。
接起她的电话沈南祁显的尤为慌张,“小花?你在哪?怎么回事?”
他一段段的疑问被扼在话筒里。
林缈一个也没回答,她说:“事情还顺利吗?”
现在关心的也只有这个了。
“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跟语迟说,他很担心你。”林语迟因为林缈失踪的事急得焦头烂额,连工作都耽搁了许多。
这些她全然不知,也不在乎。
“放心,我没事。”林缈语调平缓答道,她听见沈南祁舒心的呼吸,继续问道:“江瑾月被抓了吗?”
按说她犯罪的证据审核过后就应该被传唤,可事情却一拖再拖。
沈南祁也觉得纳闷。
他叹气,“这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还需要什么?我能办到的都会去办。”
皮肤上沐浴露的香淡淡散在鼻尖,空气里仿佛是无味的惨淡,她抬眸往这窗外的雨,灰黑色的乌云压的心口难以喘息。
话是说的好听。
可和萧彦现在这样的关系,别说再拿到什么证据了,不再惹恼他就已经是万事大吉。
沈南祁并没直接了当说清还需要什么,只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先等消息。
林缈颓败的靠在墙角缩成一团,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把自己卷在垂地的窗帘里,缩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团。
听着雨滴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乏意侵上脑门,雨声如同孩子的摇篮曲,叙缓,平静。
那是这么久以来唯一安详的时候。
仿佛所有事情已经拉上序幕,结束了一台戏,戏声与观众离场,回到属于她的天地,终于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梦里她还是她。
真正的她。
柔软,安静,美好。
她看见梦里眉目温和的男人在午后的阳光下为她打湿长发,湿润的手指穿到耳后,轻慢的摩挲着耳垂,白色的泡沫糊在上面,被阳光照耀的似有七彩的光。
他问她:“女孩子不都喜欢穿耳洞吗,你怎么没有?”
画面切割成无数破碎的凄惨脸孔。
少女被划破的脖颈上横梗着几道血痕,白色的皮肤被指甲勾起,黏在血痕上。
往上看去,两只耳朵血肉模糊。
似乎还流淌着黄白色的脓液,闪着七彩光芒的钻石耳钉踩进泥泞的土里,消失时恍若泡沫破裂在光线中。
挑衅的女声尖锐的压下来,“狐媚子就是贝戋,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搞这些。”
她说着,把另一枚耳钉朝着女孩的脸砸下去。
那是第一个少时萌芽的希翼任人践踏进不堪的过往。
雨不知在何时已经静止了。
摇篮曲戛然而止,浅眠的梦也消散,睁开眼,还是那片看不到头的黑暗。
萧彦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手肘抵着额头,手边的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青白色的烟雾撩的他面容朦胧。
林缈醒来是便是扑鼻的辛辣烟味。
她从窗帘里露出一只眼,窥探着萧彦空洞的模样,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晦暗莫测的光源逆在他脸部绷紧的线条上。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举动。
手指上夹着快要燃尽的烟头,一眼也没看过去,失神的望着天花板,萧彦语调淡淡,他说:“林缈,过来抱抱我。”
他半分没遮掩自己的无助失落。
林缈不知道萧彦在那里坐了多久,她看的到他头发上的湿,看的到透明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
那些,都是他的挣扎。
他等着她睡醒,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一根接着一根吸烟。
抽的嗓子都沙哑了。
林缈躲在窗帘里就是不想让他看见,不想让他靠近。
他就真的坐在那里,没有多进半步。
许久过去。
萧彦抽完了一整盒的烟。
他对上林缈的眼,她半睁着,从前那双眼一弯就是娇,是媚。
现在他只觉得凉。
她细长的眼皮勾起,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想像昨天那样打她一巴掌,还是想折磨的她一声声骂他混蛋。
他们的嗓子都是哑的。
像是浑然天成的合成一道声色。
萧彦走过去,坐在林缈对面的地上,他衣摆上的水在地面拉出一条湿漉漉的水痕,倾过下巴凑进她耳边,“我帮你,你还嫁给我,怎么样?”
他的瞳仁越发幽深,深邃的像最深的那片暗海。
林缈裹在窗帘里的身子是僵硬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萧彦魔怔到这个地步,所有的情绪和隐藏的感情在昨夜彻底爆发。
今天来,不是道别,而是妥协。
他等着她的回答,等着等着,一滴泪像一团火,落在林缈锁骨上,烫的她似受重钝。
不知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男人的眼泪,好坏皆永生难忘。
“你还是不愿意。”萧彦没有在问她,而是在告诉自己,他的悲恸炽热且寒凉。
原来连他有一天也会被践踏的毫无自尊。
他动了动,想站起来,手腕撑着地,背颤动了两下。
那只干燥的手心蓦地抓上浸水的衣摆,林缈定定的望着他,“你会恨我吗?”
萧彦一双清透的眸子被泪水冲洗过,透着干净的纯粹。
又因为她的一句话变的浑浊。
他反手捞住她的小臂将身体整个从地上拖了起来,林缈的背抵着窗台,被萧彦压的动弹不得。
一觉睡到了傍晚。
华灯初上,夜景撩人。
映衬的一头黑发镀上一层霓虹灯的光彩。
萧彦双手揽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脖颈里像个半大的孩子迷恋的蹭了蹭。
很久,他才说:“我永远爱你。”永远是指活着的每一秒,心脏跳动的每一帧,脑海里都是你。
林缈感觉到气被提起。
她又听到他趴在耳边说,“也永远恨你。”
这个永远是指不在我身边的四季更迭,春暖冬凉,日夜都想看你生不如死。
她听的心惊,萧彦如同拿着匕首一块块割下你的肉,还温柔的告诉你,别怕,不疼的。
直到他从林缈的脖窝里仰起,眼色镀上千年的寒冰般冷,“我给了你选择,你不愿意,你要记得都是你自找的。”
他松开她。
留下她无比迷茫。
走到椅子旁,萧彦顿下脚步,一掌挥掉了烟灰缸,里面白色的灰片从空中挨着他的鼻尖落下。
像一场灰白色的盛宴。
这个场景让人头皮发麻。
他站的地方满是烟头,他回头,“你的那个朋友欠了高利贷。”
寒毛炸开皮肤瞬间竖起。
林缈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太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了。
可为什么,偏偏要卷进来一个最无辜的人。
血液逆冲到头顶,眼前一片昏沉,险些脚软坐在地上,她强撑在窗台,拧着眉,“娶我你会开心吗?”
她的话讽意浓重。
萧彦不会听不出来,他似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懒懒的动了动脸部肌肉笑的冷淡,“你从我这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不也得拿点我要的吗?”
林缈那时不懂他说的东西的什么。
从酒店出去,她的住处变成了靠近萧家的一处三居室。
每扇玻璃窗都贴着一个鲜红扎眼的喜字。
醒目又俗气。
她知道这个婚萧彦是要结的。
穷尽软硬的手段,他都要死拼到底。
杜幺怜找到新住处来看林缈,她也不问她那么长时间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对那几天的事绝口不提。
林缈冲了杯茶,放进杜幺怜手里,佯装喜色,“我后天结婚,你来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