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两日,三人又开始了奔赴兰陵的漫漫之途。此前又写了纸条给姑姑,告知她先行赴宴,结果,信鸽一去不返。东瑶药宴已过了一周,他们为了不耽搁时日,也算是快马加鞭地往兰陵赶了。
他心中甚是欣慰,难得这次闯祸他爹没打也没罚,只是骂了他几句。不过这次纯属无心之失,谁知道这壶自己闲不住。不过他细想想,觉得自己的壶很随他的性情,闲不住到处乱跑,还厚脸皮的吞了人家几十株珍贵药草。啧啧,脸皮太厚了。
原以为马车行进的路会一往无前,结果很快车夫罢工了。本来他还心存怨气,嚷嚷着要给车夫加钱,结果下车后看到眼前景象忽然谅解车夫了。
此时正值初秋,渐近的山头却让他心头涌起无尽凉意,并非秋高气爽的清凉,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天气阴晦,冷风拍打山头,呜呜的响,向内一望,便知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也不知是否能少些妖怪。
灰黑凄冷的妖雾漫天,一层层风浪向前涌动着,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把妖雾揭去了一层,却又漫上一层。无边的妖雾蔓延在这片土地上,凭你耗尽眼力寻遍方圆数里,也看不到一丝绿意,没有潺潺流水,没有蓬勃花草,更没有一丝人烟。
他惊惧地咽了咽喉咙,几乎绝望得看着他们,咱们就不能绕路吗?
若不走这,得绕出去十几里路。
结果还硬着头皮进来了。
灰蒙蒙的天底下,山脚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
这一段路,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恐惧,那种头皮炸裂的感觉,他今生都不想再体味一遍。
雾很浓,浓到只能看清周身三尺的东西。
突然怀里一阵异动。
玉壶飘出来了,却向反方向飞去了。哎,你去哪?
宋启玥想追玉壶,一下被拦住。你干嘛去?
他用力一挣,挣脱跑开了,余音飘荡。我看见了一条河,一会就回来!
回头看见莫潇一脸惊恐,你没事吧。
凝重的面色始终在他脸上挥之不去,视线盯着他,沉声道:这里我来过,根本就没河。
他瞳孔骤然放大,想再追过去时,已然了无踪迹。
刚开始宋启玥只是听到一些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离得近时,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传来或轻或重的哭声。雾渐渐小了,恍惚间还有汹涌的河水扑打岸边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嘶吼声。
再后来身前的雾散了,视线终于清晰了。他终于看到眼前的河水,更是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吓得生出一身冷汗。
原来汹涌的河水像水墨一般浑浊,河水里遍是挣扎的鬼魂,它们从灵魂深处发出痛苦的嘶吼、尖利的哭号,拼命往岸边挣扎,最后又被浪花拍回去。
原来脚步声是河边上一个个死相惨状的人类,无意识的登上船只的声音。
他此时犹如在炉上烤着、煎熬着,听着灼人耳膜的尖啸席卷着每一寸天地,看着鲜血淋漓、眼神空洞的人鱼贯而入,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广袤、死寂的河水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玉壶。贪婪地、源源不断地将这片黑水吸入壶身,这让他有些惊讶,他的玉壶不喜欢清澈透明的圣水,竟然喜欢这种浑浊不堪的黑水。
不过眼下不该考虑这个,而是为什么眼前这条黑河里会有这么多的鬼魂?黑河,他印象里倒是知道一条黑河,是姑姑告诉他的。世上有一条河,从人世通往阴间,生者死后通过这条河渡往审死官府邸,由他判定生者是否能进入六道轮回。若不能入六道轮回,也就意味着要过三重孽海,入大铁围山,深陷地狱,受地狱之苦。
那条连接阴阳两界的河,名为冥河。
他颤颤巍巍地挥袖,想召回玉壶,此时它却失了控一般地拼命吸水。没办法,他只能候上一候。
哗啦一声,不远处忽然掀起一个巨浪。
十丈高的黑浪散开,冽冽阴风中,眼前出现一位人高马大、身高九尺的魔君。他身材魁伟雄岸,一头黑发自然披散肩头,鼻梁高挺,双目深邃、目露精光,迎面一种桀骜难驯、霸气狂放的气势。全身上下不挂一丝水珠,此时正目光冷冽地凝视着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失语。
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出现后,周围的尖啸平息不少,连鬼魂上船的速度也放缓了。
薄厚匀称的双唇冷冷地吐出:你不是鬼魂。
随即视线平移,手中立时化出一把泛着幽光的三叉戟,周身凝着凛凛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