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盏怔愣了片刻。
她漠然转身,坐回凳子,望着桌上的一盏灯火。
暴雨滂沱,电闪雷鸣,腥冷的海风将昏黄油灯吹得摇摇欲灭。
越北见她走了,讷讷地抱着一大桶灵鱼,不知所措。
他正想着要不要在门外蹲一宿,就听屋中的女子恶声恶气道:“你就这么喜欢淋雨吗?还不快点进来!”
越北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眼神倏然一亮,抱着大桶迈步进屋。
“搁那儿吧。”
时盏随手指了个角落,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我让你进来,是怕你笨手笨脚把灵鱼给弄死了。”
越北转身放下木桶,甩了甩刘海上的水渍,晶莹的水渍顺着他俊秀的轮廓线条流淌。
他认真解释:“只要我整晚给桶注入灵力,鱼就不会死。”
时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
她指了指凳子:“你坐下。”
越北拉开凳子,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越北。”时盏十分疑惑,“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这些天,你难道不辛苦吗?”
她自己都不记得,这些天她阴阳怪气讽刺了他多少次、吼了他多少声、命令他做了多少事。
越北似懂非懂。
时盏叹气,换了个方式问他:“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想尽办法接近她,总要有个目的吧。
越北愣了愣。
他后知后觉扯下肩上缠绕的海带,团成一团,攥在手心。
“我说过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时盏皱眉,“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没有,你跟着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越北想不通,魔君从来没教过他这些,他只怔怔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好处?上次我们在树林里已经有了肌肤相亲,而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一直跟着你。”
就这么简单纯粹。
时盏看着越北,突然有点懂他的意思了。
她救了他,所以就要永远在一起。
这是什么逻辑!
可越北他就是这么个逻辑!
时盏顿生一种无力感,她摇了摇头,语气复杂:“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我不傻。”越北竟然沉了脸,“我是魔君最得力的部下。”
时盏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就是你们魔君傻!”
就这智商也能当刺客首领,无念宫是招不到人吧!
从来没跟时盏急脸的越北,听到此话立刻反驳:“时时,你不能这样说魔君!魔君对我很好,魔君是世上最好的人。”
时盏无语。
隰海魔君是《林菀修真记》里最大的反派头子,他好不好的,还需要你来推销???
时盏算明白了,越北就是这么个死脑筋。她不想搭理他,冷声道:“我要打坐修炼了,你自便。”
“时时。”越北眨了眨眼,“我能在这里陪你吗?”
“随你。”
时盏不再管他,端正坐回蒲团,双手掐诀,阖上眼睛。
一灯如豆。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人影成双。
越北注视着时盏打坐,心中既酸涩又开心。
她真好看
哪怕他总是记不住她的样子,但他知道,她非常好看。
光是看着她,便忍不住心头暖暖的,仿佛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越北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同在狭窄的木屋中,她正在沉浸于修炼。
暖黄的火光描摹着她的肌肤,如玉生光。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混合着海风的咸味,丝丝絮絮钻入越北的鼻腔。
越北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时盏的姣好的面孔,他竟看痴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越北觉得自己十分下流!
时时多美好的人啊,他怎么可以想这些
生怕被时盏发现什么,他垂下头不敢再看,慌慌张张施法将脑海里那些邪恶的念头赶走,然后乖乖坐好,双手忐忑地放至膝盖,等待时盏从冥想的状态中醒来。
翌日,海天湛蓝如洗,时盏准备着手晾晒灵鱼。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越北今天怪怪的。
平时他总喜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今天目光躲闪。
时盏头次见到这种把情绪全部写在脸上的人。
“越北,你昨晚干什么了?”
越北他当然不会告诉时盏,他昨晚对着盘膝而坐的她,偷偷幻想了些不好的东西。
“我在睡觉。”
时盏满头问号:“你一个修士睡什么觉?”
“我是魔修。”越北勉强圆谎,“魔修都要睡觉”
魔修练的都是些什么功法啊?《智障诀》吗???
时盏有些莫名其妙。
她懒得跟他耗费时间,将装有灵鱼的大桶拿到屋外尝试晾晒。
也不知道渔村其他人是怎么做到的,只要时盏抓起灵鱼,还没来得及给它串绳子,灵鱼便化成海水。
越北站出来请缨:“时时,我知道怎么晒灵鱼,我来!”
时盏求之不得,便从善如流的将灵鱼全扔给他。
时盏想过了,在隰海靠捕捞灵鱼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尝试点别的营生。
隰海灵植匮乏,炼丹被时盏第一个排除;炼器的材料不少,她可以先用凡火凡炉代替,看看能不能炼出一些低阶灵宝。
打定主意,时盏撇下越北去村里收购材料。
她离开了整整一天,暮晚归来,越北还坐在屋前串鱼。
他见到时盏笑容灿烂。
时盏走近,鼻尖立刻辨别出一股血腥味。
她烟眉微蹙,下意识怀疑越北这个魔修杀人了,眼神一冷,便去捉他手腕。
越北忙背过手,神色紧张。
“手拿出来!”
时盏瞪眼,厉声命令。
越北期期艾艾地将双掌摊开。
借着晚霞的光晕,时盏这才看清他掌心皮肉翻卷,鲜血淋淋。她眼神一顿,问:“怎么回事?”
越北嗫嚅,“串鱼的绳子,要沾血才不会让鱼化成水”
“你不会用兽血吗?”
“我想快点做好你交代的事情。”越北惭愧地垂下眼帘,“没有想那么多”
时盏一时无言。
良久,她才沉声道:“你何必如此。”
越北以为又惹她不高兴了,清澈的眼眸里一片慌乱:“时时,我中意你,所以我想帮助你。”
中意?帮助?
时盏都快忘记多久没听到过这种词了。
她孤孤单单凄凄凉凉半辈子,没曾想,有朝一日还会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时盏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头有点痛。她扶着太阳穴,顺势坐在木屋的台阶上,闭眼缓缓。
身后人接近,越北迟疑着开口:“时时,你不舒服吗?我给你揉揉吧。”语毕,他将五指插入她的乌发,粗粝的指腹从头皮轻轻顺到发尾。
时盏僵硬了下。
可他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实在太惬意了。
夕阳沉入海面,云絮在空中飘动,暮晚的海风扑面而来,仿佛一切烦恼与疲惫都在此刻置之度外。
越北见时盏没吼他离开,拢着她如锦缎的长发,内心欣喜万分。他压制不住弯起的嘴角,小声地请求道:“时时,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吧”
时盏闭着眼的睫毛轻轻一颤,心头感觉复杂难言,说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