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日,我才彻底瞧清了他令人厌恶的嘴脸。
他有愧,却也有无数的说辞来填补自己的愧疚。
他告诉我,他是帝王,他有他的无奈。他浑然忘了,此刻的我,已然是他的妻。
这妻与棋,音相同。
恐怕在他眼里,我这个人,这份情谊,与一枚握在手中游移不定的棋子也无甚分别吧。
那么,我这一生,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不过是拼尽全力,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罢了。
合宫夜宴上,太妃饮了那盏本该我饮下的酒水暴毙。
我知道,我于玄烨而言已经没了利用的价值。从前我不知道真相他尚能容我,如今我知晓了,他怎能允许有人玷污了他天子的名声?
他想要我死。
人这一生最绝望之事,从来都不是肉体上的生死折磨,而是心。
我这一生,说来荒唐,细想想也觉着可笑。
如今我还能如何呢?
我唤来了婉媃,我问她可是真心喜欢玄烨。
她含羞点了点头。
她与我不同,玄烨待她的好,不为家世,不为其他。
这也需就是爱吧。
是我一直期盼,却从未得到过的稀罕玩意儿。
她是我在这世上所余不多的亲人。我只盼着她好。
后宫前朝一体,钮祜禄一族若在前朝无人,只会令婉媃遇险难以自保。
阿玛若尚还是戴罪之身,那么婉媃便一生都是罪臣之女。
我唯有与玄烨言明,替钮祜禄一族旁支的吴禄求了个体面官职,盼他大施拳脚重振钮祜禄一族昔日的荣光。
更与玄烨说,要他立母族家庙,如此,阿玛再不是罪臣。
我知道,他嘴上应着,必不会如我所愿。
唯有我做出令他难堪之事,他才会迫于压力,成全了我所言。
那时候,宫中除了容悦,尚还无人知晓我与玄烨已经闹到了这种不可开交的地步。
这事儿他瞒得极好,他以为我碍于面子,也会一直替他将这不光彩的事儿瞒下去。
可不光彩的人分明是他,与我何干?
这一夜,我与婉媃彻夜长谈了许多从前事,我突然很想阿玛,很想母亲,很想念在府邸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望出去的天格外透蓝,不似如今总灰蒙蒙的,像被隔了一层纱,看得人眼晕。
等婉媃走了,我吩咐阿琼下去歇着,自己熄了正殿的烛、下了殿门的钥。
我独自坐了许久,取出收在妆台屉子底下的凤缎,踏着木椅将它挂在梁上。
我站得极高,从这角度向菱窗外看去,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
入宫以来,我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觉得轻松自在极了。
我笑了笑,将下颌抵在凤缎之上,轻轻一脚踢倒了椅子。
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若是有,我再不要困在这冰冷的金丝牢笼里,了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