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他来时是什么时辰,多半是过了子时,连守夜的宫人都睡熟了,他才只身一人入内。
有许多莫名的情绪一并涌现在心头,玄烨紧紧从身后环住我,他的唇贴在我耳畔与我说,他知道秀妍为人暗害一事不干我的事,他信我的清白。
也许吧。
只是如今的我,再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所以也未回他的话,只是沉默。
秀妍足月生产的那日,淑嫜与我携众嫔妃在宫外候着。
我看着人人都一脸焦灼神色,垫起个脚尖往里头望。
谁又知道她们在盼什么呢?
有人盼她母子平安,有人盼她一损俱损,有人盼她得女不得男。
大抵如此。
后来接生的嬷嬷来报是个皇子,玄烨欢喜极了,淑嫜也跟着笑。她凑上前去看一眼孩子,直夸好看。
我站在一旁冷冷瞧着她,谁又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得了这一子的秀妍,浑像变了个人一般。
母凭子贵这话是极有道理的,承瑞为玄烨第一子,莫说玄烨了,就连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故而她的性子也愈发跋扈起来,时常连淑嫜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我。
想想才入宫的时候,我与淑嫜、秀妍、玉汶、曦嬅、如娜仁成日里如影随形,恨不能日日相对,做什么都想着彼此。
不过几年的光景,从前的美好竟只余了追忆。
令我对宫里的生活再生出盼头的事,是一日收到阿玛寄来的家书,知晓了婉媃亦要入宫选秀。
我极力劝阻阿玛让她不要将婉媃也推入这噬人不吐骨头的地界来,可他哪里肯听我的?
我知道,是因为我不中用,阿玛才生了这心思。
我缘何会入宫,阿玛与母亲从未同我明说过,可我都懂。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钮祜禄一族若想在前朝彻底站稳脚跟,势必要在玄烨枕边有令自己信得过的人。
这些日子我与玄烨的生疏众所周知,阿玛知晓我的性子,也不再指望我,才会把重担压在婉媃身上。
可她才只有十三岁,这宫中的险恶事我尚不能应付,她又如何能在这地方生存下去?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阿玛,可我得护着婉媃。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幼与她相依,绝舍不得有何人欺负她半分。
而在这深宫中,玄烨的宠爱是唯一可以自保的利剑。
我开始放下自己心里的别扭,尝试着重新接纳玄烨。
我又开始下厨做起了他喜欢的吃食,开始为了讨好他,扮作一副娇柔妩媚的模样。
我终于还是得了他的心。
从前不争不抢,淑嫜与我到底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可现下秀妍恃宠而骄,玄烨又重新厚待于我,要她如何能坐立安稳?
她开始变得愈发刻薄,端起皇后的架子来治理后宫,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
越是表面强悍之人,内心越是脆弱无助。
她明白,后宫中的嫔妃往后只会越来越多,她得来不易的后位,必得死死攥在自己手中,不可为人轻易夺了去。
就像从前她冤枉我掴了她两记耳光一样,她得想着法子,护着自己。
可这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个是不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