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中的宫人,但凡行事生了些许错漏,动辄打骂发落入辛者库,更甚者直直打发去了慎刑司领罚,雷厉手段一时令人闻之丧胆,连着内务府与敬事房的宫人平日里有何旨意要传往永和宫去,那都是派了做了错事的奴才前往,只将那地界当做了鬼门关。
一日,白长卿如常往永和宫给婉媃请平安脉。
云蝉死后,他见着自己总定着一张脸,再未笑过。
莫说他了,婉媃亦是如此。
这一日把完脉后,婉媃叫停他,问道:“皇上近来身子可好?”
“无恙。”
“你心里可是记恨着本宫?”
“并未。”
“可你总有恨,你是恨着谁?”
“娘娘恨着谁,微臣便恨着谁。”
极短的对话,表明了彼此的心意。
婉媃于坐上起身,附耳白长卿淡然一句:“既然忍不了,也不必忍了。”
白长卿定定看她一眼,拱手一揖告退。
隔了两日,皇上身子大好,头先里第一件事儿便是入永和宫来寻婉媃。
他入了永和宫,见婉媃将云蝉的牌位放在偏殿供着,也不斥责,反倒带着满腹追悔叹道:“朕那日不过是几句气话,不曾想是朕害了她。”
婉媃以沸水冲泡了一盏茉莉花茶,那花蕾是用新盐腌过的,遇了热水朵朵绽于茶面之上,
像极了新开的茉莉,透着阵阵芬芳。
她递一盏给皇上,平静道:“云蝉无亲无故,虽与白长卿皆为连理,可白长卿已成了阉人,自然不能供奉云蝉的牌位。臣妾斗胆将云蝉牌位供奉在偏殿,也算是给她寻了一安灵之所,以报她的衷心。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什么,她无错。”皇上摇一摇头,取过香案上的清香燃了三炷,奉在了云蝉牌位前。
帝王拜香,可对列祖列宗,可对嫡妻亲子,可对王公重臣,对着宫人,却是头一遭稀罕事。
白长卿曾与婉媃提醒过,皇上疑心重成了病症,许多时候自己的举动已经不能受控,要婉媃多多小心。
她私心里,是明白那日于乾清宫所生之事不怨皇上。
可转念一想,若不怨他,还能怨谁?
她静静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淡淡一笑,道:“云蝉泉下有知得皇上如此相待,此生足矣。”
他回眸与婉媃目光接上:“那婉儿呢?可还怪着朕?”
婉媃含笑摇头:“臣妾从未怪过皇上,星点也没有。”
是日,皇上于永和宫用了午膳后便急着赶回乾清宫去处理朝政。
他人方走,霜若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奉给婉媃:“娘娘,方才那吃食里添了极重分量的苦艾草和卡瓦根1,您同皇上一并用膳,可快将白太医开得这药饮了,将毒性中和了去,免得伤身。”
婉媃端过碗盏来海饮一大口,而后径直入了偏殿,将皇上供在云蝉牌位前的那几炷即将燃毕的香拔了出来,满面恨色掷在地上,抬起坚硬的花盆底将它踩灭:“寻人换了新的香案来,本宫不想他脏了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