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一缓,取过案上的碧玉贴翠鼻烟壶深吸了一口气,怡然道:“老十四肯听她所言行事,想来是还不知道如今的德妃并不是他的生母。昔日皇上下旨不让提这事儿,乌雅氏离世时老十四还小,只怕是认贼作母。”
胤祀见茹歌笑意森然,不禁打了个颤问道:“额娘是想将此事告诉十四弟?”
茹歌眉目澄明看他:“咱们无心相争,钮祜禄氏却偏要将咱们攀扯其中。如今置身风波里,即便不争也得去争一争。她懂得藏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倒像是这些伎俩本宫不会一般。”
她说着,笑意更甚,附耳胤祀嘱咐道:“长春宫的宫门一直下着钥,你想个法子,明日夜里将胤禵引到长春宫外的长街之上。届时额娘定会要他瞧一出好戏。”
京城的五月渐渐闷热起来,新雨后泛起的水汽更是备添潮湿,令人新洁的身子于长接上晃了那么一圈,也是要生出层层的油腻来。
浸在单薄的氅衣上与肌肤黏连在一处,最是难受。
用了晚膳,茹歌吩咐着桐笙带了元宝蜡烛,悄悄往长春宫行去。
那长春宫一转的长街有一极僻静的小道,常有瑟瑟如刃风行过,撕扯出凄厉的风哨子声,夜里听着只觉着骇人,平日里连行夜路的宫人也不敢在此处多做停留。
是夜茹歌便择于此处焚烧祭拜起来,本只是直直立着,瞧着那燃起的熊熊烈火面上不带丝毫表情。直到后来有一面生的小太监急急来报,说胤禵正朝着这儿行来,她这才如同升平署戏子开唱台一般,一声凄怆哀呼出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哭了起来。
“琳兰姐姐,这日子过得极快,一晃你已经走了十五载,妹妹实在念你的紧。当年你骤然暴毙,而后又被皇上默许你同贵妃钮祜禄氏调换了身份,竟是以旁人的身份将你下葬,妹妹每每想及此事都觉着寒心。如今钮祜禄氏顶了你的位份成了德妃,日日住在永和宫,与四阿哥十四阿哥亲近。妹妹见着她总忍不住眼眶涩红。总想着若你还在,有亲生子承欢膝下,该是极好的事儿。”
她抹一把眼泪,声音愈发哽咽:“不过你放心,钮祜禄氏待你的孩子终究是极好的,四阿哥年长些明事理,早早儿把她当做了生母。十四阿哥年幼丧母,懵懂无知,又因妹妹病重许久不见,再见时也已然将钮祜禄氏当做了自己的生母。只是只是可怜了蕴璟那孩子。她一心念着你,常不与钮祜禄氏亲近,钮祜禄氏最是跋扈,瞧蕴璟不顺眼生怕她耽误了自己的事儿,竟让她早早儿下嫁给了佟国维之孙舜安颜已做拉拢,居心之毒,可以想见。那蕴璟性子最是随姐姐,嫁入佟府后日日郁郁寡欢,不过两年的光景便殁了。1”
茹歌抓起一把冥饷洒入借着风势烧燃更甚的火堆中,任火光将自己面颊映得通红,泪与汗缠绵交接而落:“姐姐,昔日你死的不明不白,妹妹日日惶恐难安,生怕是钮祜禄氏错了主意暗害于你。可皇上不说,旁人也不敢提及,妹妹实在是对不住你。”
胤禵贴着墙根听见茹歌所言话语,如麻雷灌顶脑中一片空白,震得他懵然不已。
如今的婉媃竟不是自己生母?
自己的生母却顶了从前贵妃的身份薨逝下葬了?
这要他如何能接受?
他顾不得思虑须臾,急急两步跑到了茹歌身后,问道:“良妃娘娘所言糊涂,今日必得与儿臣说个明白!”
茹歌乍然闻听胤禵之声,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跌坐在地,险些扑入了那团燃烧正盛的汹汹火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