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佟氏受君天恩,食君之禄却无担君之忧,如今准噶尔战事当前,佟国纲受皇上其中,理应领兵亲征以谢皇恩。
皇上听了这话,还不等佟国纲辩驳便抚掌笑道:“众爱卿所言甚是,朕亦有此意。只是不知佟国纲觉着如何?”
御门前上百双眼睛盯着佟国纲,他本就是极好面子的人,被人架上高出怎有脸面不迎头而上反倒做跌?
于是跪地一拜,应下此事。
下朝之后,皇上心情大好,忙赶去了长春宫同婉媃一并进着午膳。
席间连声赞叹道:“婉儿不过三言两语,便迫得佟国纲下不了台。今日他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应下亲征一事,是推脱不得了。”
“那也要佟大人肯给臣妾这个机会不是?”婉媃笑得温婉,替皇上添一碗翅肚火腿羹奉在面前:“皇上忧心着他不肯应下此事,无外乎是佟大人心底有着顾忌。这仗打了,若输了,佟氏一族还有何颜面在前朝耀武扬威?若赢了,却是功高盖主,引人诟病。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
皇上朗声一笑,进了一口汤羹才道:“这羹咸了。”
婉媃与他对视一眼,动作轻缓将玉碗移至自己身前,信手盛了一匙洒在地上:“不好的东西,留不得。”
皇上伸手向她,紧紧将她柔弱无骨的手攥在掌心:“知朕者,莫若婉儿也。”
婉媃注视着他,无声笑了。
夏雨晚来,炽热的日头隐没在绵薄的细雨当中。
到了夜里,雨停只余空气中潮湿的水汽。
这一夜皇上留宿长春宫,侍寝时,因着心底不存彼时那般浓厚的情谊,婉媃无法全心投入其中。一面敷衍着,一面趁着月光打量着皇上挥汗若雨的身子。
他是真的老了。
年近四十的他皮肤开始微微下垂,原本坚实清晰可见肌条的小腹渐渐生了肚腩,人也不似从前精力旺盛,并未使多大的力便气喘连连。
这样叹着,自己又如何不是呢?
无外乎是白长卿尽心,常替自己开一些滋补阴气的汤药来,又教她许多法子保养自己娇嫩的肌肤。
外表瞧着仍是二十出头的碧玉女子,可晨起篦发时霜若一个细微的举动瞧在她眼里,对镜倒影,见她仔细捏着自己一缕头发藏入发底,又篦了头油掩盖。
婉媃知晓,自己的身子,已然过了全盛的时期,开始走向避无可避的衰老。
虽说如今自己仍称得上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宠妃,可往后呢?
后宫中一波一波新鲜艳丽的面孔如泄洪的堤坝不住涌向皇上,想起容悦死前的惨状,婉媃只觉不寒而栗。
一番云雨过后,皇上尚仔细替她盖好被衾,也同往常一般拥她入眠。
这是她从前睡得最安稳的时刻,可如今却辗转发侧,伴着皇上细微的鼾声,近乎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