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兰的两次生产不过相隔了一年,虽说诸事顺遂,可人内里的虚亏却是外部不可观见,拼尽最后一口气里瞧着孩子无虞还得了皇上喜爱,这才如释重负沉沉睡去。
醒身时已然深夜,见婉媃却坐在她榻前斜依着床头而眠,不觉心下怅然,轻轻推了婉媃一把。
婉媃骤醒,见琳兰满面泪光,忙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姐姐一直在这儿?”
婉媃含笑颔首:“左右夜里总睡不踏实,不若陪着你还能安心些。”
琳兰呼吸略有急促,在婉媃的搀扶下艰难起身靠在床头,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婉媃的手腕:“姐姐,我多怕这孩子存了意外。”
婉媃轻抚着她有些油腻的前额,镇静道:“你放心,有我在无人会害了你。”
琳兰用力点点头,默然片刻,又瞧着婉媃面上愈发密集的暗疮红疹,略有隐忧道:“姐姐,我瞧着你这样实在害怕,不若将那药停了罢。”
婉媃抚一抚自己凹凸不平的面颊,摇头笑道:“总是不能停的。她寻了白长卿,白长卿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于我,我若是不做出些动静来,她知晓白长卿无用,自会想旁的法子来戕害我。我孕中不便与她抗衡,意外、用毒种种之事更是防不胜防。倒不若如今,她全然信了白长卿毒害于我,也可安安稳稳候着我平安诞下这一胎。”
“佟氏的心思实在歹毒极了,她自己的孩子没了,恨不得合宫的孩子都去给她的孩子陪葬!”琳兰话语间略有恨意,一手紧紧攥着被衾,悻悻道:“姐姐,待你平安产子,咱们也该要她得了她应有的报应了。”
婉媃轻嘘了一口气,挪过放在一旁小案上小火烘着的药瓮倒了一碗递给琳兰,看着她蹙眉捏鼻一饮而尽,才轻声道:“她如今已然失了皇上的宠爱,只不过佟氏一朝在前朝不倒,她只要不做下杀头的死罪,如何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不急,咱们慢慢儿候着,总要寻着错处,一击致命才好。”
是夜侍寝乾清宫的是陈常在卓岚,皇上新得公主本就欢喜,睡了两个时辰便再难成眠,醒身后侧目看着安然熟睡的卓岚,像是欣赏极美的暖玉一般唇齿带笑。
面前这个出身江南水乡的女子,性情温婉和顺,生得明艳动人,擅琴擅曲,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与自己似有说不尽的话。
人至中年,总喜欢面对着新鲜娇艳的面孔,如此觉着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他呼吸均匀搭在卓岚面上,不多时见她懒懒睁眼,借着莹白月光瞧见皇上正定神看着自己骤然一惊,捂着胸口娇嗔道:“皇上可要吓死嫔妾了。”
皇上蹙眉摇头道:“什么死不死的,没个忌讳。”皇上握一握她略有冰凉的手,桀然一笑:“手这样凉,若是冷着了便与朕说,朕吩咐人取了暖炉来。”
卓岚娇羞一笑,像是初开在御花园的迎春花,盈盈丽丽:“这才九月的天儿就用上了暖炉,再过一月入了冬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只是嫔妾入承乾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时,见她倒是早早儿暖上了炉子。合宫里暖和的和春日一样。”
皇上一笑:“她身子骨弱,常年如此,往后你便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