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里,雪漫紫禁,肃杀一片。
银装素裹向来在容悦眼中就如同无间炼狱一般。
她畏寒的症状未有好转,加之今冬宫中送来炭火比往昔少了许多,虽内务府奴才说是炭火供应不足,可容悦自然知晓,这里面怕是少不了婉媃的心思在。
遥想昔日自己落难囚禁于咸福宫祈祥馆,那一年的冬日也是漫长。
若不是婉媃日日送来上乘的红罗炭,自己还不知如何熬下去。
昔日送炭之人,却是今日断炭之人。紫禁城中,哪里又有一成不变的金兰情谊?
只是再回首,人皆面目全非,说不上孰是孰非。因着心底里的想法不同,自然要渐行渐远,再见面,已形同陌路。
皇上自降位夺权她以来,再未入承乾宫瞧过她一次,连带着偏殿住着的毓宛与茹歌也冷了下来。
又因婉媃铁拳之治,自己费心提拔的新晋秀女,势头也渐渐弱了下来。
合宫之中,婉媃一枝独秀,琳兰亦能分得半分春色。余下之人,只有巴巴儿瞧着的份儿。
若说只是皇上与后妃如此,容悦还能忍下,可奈何如今,连养在身旁的胤禔也开始渐渐表现出与自己的疏远。
见着自己势颓,日日回了宫只顾着闭门修课,甚少与她亲近。
终究不是自己所出,为他用尽再多的心里,到头来也是徒劳一场。
他不过九岁的孩童,如今这般已然可见凉薄,枉费自己昔日还全心为他筹谋,如今想来,实在是自己痴傻。
这一日放课,因着雪大天寒,容悦只吩咐了雀珍去接。
不曾想雀珍因着飞雪障目耽误了时辰,却在至了尚书房正巧瞧见惠嫔玉汶撑伞与胤禔亲昵依偎雪中,玉汶更取了糖莲子哄得胤禔欢颜,二人嘀嘀咕咕了半晌,旁的事儿雀珍并未听清,可只一句话听得真切。
便是玉汶道:“如今是你婉娘娘把持后宫事,佟娘娘在你皇阿玛面前不得宠,你莫要与她太过亲近了罢。”
虽不知胤禔回了句什么,但生母如此说,孩子口中哪里又能有什么好话?
只见他回话毕,玉汶欣喜拥他直欲落泪,便可猜度一二。
这事儿于雀珍回宫后亲自传入容悦耳畔,容悦勃然大怒,对着胤禔也彻底失了指望。
可她哪里又能知晓,那日胤禔到底回了玉汶什么话呢?
彼时听闻玉汶此说,胤禔取了一枚糖莲子食了,便道:“母亲待儿子很好,无论她得宠与否,她都是儿子的母亲。皇阿玛如今与母亲疏远,儿子每每回宫便锁了房门用心读书,只盼着自己学业有成,皇阿玛欢喜,会对母亲多些眷顾。母亲同额娘本是一样,无论额娘有无皇阿玛的宠爱,额娘都是胤禔的额娘。”
玉汶感念胤禔如此乖觉懂事,这才将他拥入怀中,无限感慨容悦虽为人阴毒,但对自己孩儿却是极好。
可她哪里知晓,仅是这样一个举动,却已然害了胤禔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