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浑身都散发着冷冽气息的顾沧溟,宋绾眉梢一挑,真有意思,竟然回到了和上辈子同样的境地。真是兜兜转转,陆歌月总要在她面前落水,流产见红是吧?
宋绾垂眸,目光锐利的睨着躺在顾沧溟怀中瑟瑟发抖的陆歌月。
“夫君,此事与公主无关,是我自己……”陆歌月神色恐惧的看了眼宋绾,紧咬下唇,一脸委屈的说:“是我自己跌入湖中的。”
可越是这样,就越显的她好像是被宋绾这个高高在上又骄傲跋扈的长公主欺辱践踏。就连被推进池塘,见红流产,都不敢怒不敢言,这种受尽委屈的柔弱委屈模样,更是让顾沧溟心中怒火冲天。
他都看见了。
陆歌月碰见宋绾,想退避三舍,却被三公主等人嚣张跋扈的拦了下来,硬要压着陆歌月给宋绾跪拜行礼。
他以为宋绾变了,却没想还是容不下陆歌月。
这一刻,在受尽委屈而流产的陆歌月面前,他心底对宋绾的歉意顿时荡然无存。
又见这种紧急时刻,宋绾还高高在上的挡在路中央,他心中的怒气更甚:“你还想怎样?”
陆歌月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若是这个孩子掉了,那她此生再无可能怀孕。
顾沧溟明白陆歌月有多喜欢这个孩子,她也曾说当母亲是件很伟大的事情。
所以他怎么能亲眼看着对他有恩的陆歌月,遭受这样的磨难?
“本宫就是关心你的爱妾。”宋绾弯唇,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睨着抱着陆歌月,焦急站在自己跟前的顾沧溟。
“来人,去前厅把参加寿宴的太医,全都请来给顾将军的爱妾瞧瞧……”
“不要……”陆歌月仓皇出声,吓的脸色都白了:“夫君,我怕……”
她怕什么呢?
定然是怕宋绾害她。
因为她望向顾沧溟那双担惊受怕的通红眼眸,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起刚才宋绾欺辱陆歌月的模样,顾沧溟眼神一沉,随即又听陆歌月说:“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治……”她揪着顾沧溟的胸襟,语气急促:“夫君,快把我抱回去,否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宋绾低头看着陆歌月焦急多过伤心的模样,笑中带出锋锐。
倒是好手段,从头到尾没说她这个长公主的一句不是,也没冲撞她,但两三句示弱委屈的话,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这个长公主仗势欺人……
“本宫让太医给你医治,是赏赐,是旨意……”宋绾矜贵优雅的说:“你就是怕,也得乖乖给本宫跪着谢恩。”她现在就让陆歌月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陆歌月既然敢跑到她面前来耍花招,她就是要狠狠教训陆歌月。
“你……”
顾沧溟正想发怒,嘴唇却被一只纤纤素手给捂住。陆歌月双眼通红的看着他摇头,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湿濡了苍白秀气的脸颊,看着越发惹人怜爱。
陆歌月挣扎着从顾沧溟怀中下来,在他愧疚痛心的神情中,柔弱却又坚强的含泪微笑。弱柳扶风的跪拜在宋绾面前的时候,低头却不弯腰,傲骨犹存。
顾沧溟攥紧拳头,目光冰冷的盯着宋绾。
面对顾沧溟愤怒的视线,宋绾弯唇一笑,这就受不了了?等会儿有你撕心裂肺的时候……
她瞧了眼从远处奔来的太医们,这才居高临下的睃了眼跪在自己跟前的陆歌月,恩赐般的说:“阿稚,把顾将军的贱妾扶去屋中。”
“不劳公主费心。”顾沧溟上前一步,从阿稚手中夺过陆歌月,横抱在怀中,大步朝内院走去。
“将军,别生气。”陆歌月苍白虚弱的靠在他怀中,目光孺慕的说:“她是公主,我是贱妾,我被她欺辱是我命不好,和将军无关……”
“别说了……”这番话说的顾沧溟更愧疚。
明明答应过她父亲要给予她尊重和爱护,可他却连保住她腹中的孩子都做不到……
望着顾沧溟内疚自责的模样,陆歌月神情温柔的将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柔顺无声的安慰着顾沧溟。
在顾沧溟抱着她冲入内院的时候,她从顾沧溟肩上抬头,眸光幽幽的看了眼被众人拥簇着跟在身后的宋绾……
“长姐,我们刚才……”三公主本来想说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可话还没出口,她顿时反应过来,不对啊。
她为什么有一瞬间想同情陆歌月这个贱妾?从前陆歌月可是利用顾沧溟差点要了长姐的命!
就在顾沧溟把陆歌月放在床上的时候,陆歌月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倒入口中。
“你这么吃药,行吗?”顾沧溟担忧问。
“从我落湖被长公主为难到现在,时间过的太久了……”陆歌月神情脆弱的对他笑:“……我想保住这个孩子。”
一句话又让顾沧溟内疚起来。
很快太医都冲了进来,当他们给陆歌月诊脉后,全都惋惜摇头。
保不住了,这个孩子。
虽然陆歌月是个贱妾,可终究是个柔弱女人,如此被欺辱,太医们也心生怜悯。
“是娘亲对不住你。”陆歌月以泪洗面,嗓音哀怨凄厉。
刚走进院子的宋绾听闻这泣血之言,微扯了扯嘴角。
上一世,陆歌月突发奇想的前来给她请安,虽然没见到她的面,可回去的时候也是这般落水,见红险些流产。
当时她和怒气冲冲的顾沧溟产生争执的时候,被推入水中。因为当时毒未解,又落水受寒,导致她病了两三月。
有一日她见天气好,想去园子里散散心。
被人扶着,好不容易走过去,却见对面八角亭中。顾沧溟正在手把手的教陆歌月弹琴,这琴瑟和鸣的一幕,刺痛了她的眼。
她正失落间,又听丫鬟说,陆夫人的命真好,头一个孩子折腾了大半月,终究没保住,但这刚出小月子才一个月,竟然又怀上了。
当时她如何心痛难过,如今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是来教训还敢拿她当挡箭牌的陆歌月。
宋绾冷眼看着伏在顾沧溟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陆歌月,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
现在就哭了?待会儿让你哭都哭都不出来。
“夫君,是我对不住这个孩子……”陆歌月痛心疾首的望着顾沧溟,红着眼睛说:“有时候我也在想,其实这个孩子,它本不就该活在这世上……”
“……别说了。”顾沧溟嗓音暗哑的打断她的话,陆歌月越善解人意,就越是让他内疚自责。
如果不是他,陆歌月不会在战场上被人欺辱,也不会怀孕……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他没保护好陆歌月。
他对不起陆歌月,对不起为救他而死的陆父。
“夫君,你别自责。”陆歌月伸手抚摸他的脸,冷汗布满她苍白秀美的脸庞,让她看起来宛如琉璃般脆弱易碎。
“对不起。”顾沧溟握住她的手,嗓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对你父亲的承诺……”
“将军,这不关你的事。”陆歌月秀美的脸上浮上一抹柔弱坚强的笑:“我医术这么好,若是我好好休养,以后肯定还能怀上……”
她对顾沧溟凄楚一笑,慢慢将头靠在顾沧溟怀中,嗓音虚弱的说:“到时候,将军能不能给妾身一个孩子?”
她仰头望着顾沧溟,痛楚的眸光带着一丝卑微的期冀。这一刻,谁也不知道顾沧溟心口冲撞着多少复杂的情绪?
自责愧疚、怜惜不忍,纵使没有爱意,但已经足够让顾沧溟这个把诺言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的男人动容。
“好,我答应你。”顾沧溟沉声答应。
“夫君。”陆歌月心满意足的闭眼靠在顾沧溟怀里,姿态柔弱,像是生长在参天大树下,被大树遮风挡雨的柔弱小白花。
宋绾看的都想拍手叫好了。
原来上一世,陆歌月是这样利用顾沧溟对她的愧疚和歉意,怀上孩子的呀。
看着陆歌月脸上那心满意足的笑容,宋绾冷冷一笑,瞥了眼一直站在不远处摸着胡子沉默不语的胡太医。
在她的示意下,胡太医开口说:“顾将军,你的小妾还是处子之身,根本没怀孕,何来流产一说?”
“什么??”
“不可能!!!”
胡太医的话,像滴入滚油中的冷水,让锅都炸了。
尤其是陆歌月,脸上浮现一抹慌乱,她刚才吃的药,可以造成流产的脉象,胡太医怎么看出来的?
情急之下,陆歌月伸手拽住顾沧溟的手:“将军,将军,你信我……”
顾沧溟从未见过陆歌月如此慌乱害怕的模样,可是潜意识里,他还是愿意相信陆歌月。
因为一直以来,陆歌月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善良无辜的一面,而且这个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并不能作假。
“胡太医,有些话不能胡说。”顾沧溟面色铁青的看着胡太医,语气隐含警告:“你可知这番话说出口,会对我镇国公府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既然如此说了,肯定有把握可以验明我说的话。”胡太医自先皇时期就在朝中当官,他本就看不惯陆歌月这个贱妾,又心疼自小被他医大的长公主。
如今在真相面前,他还能被顾沧溟这个年轻人威胁?
“胡太医,脉象显示就是流产,而且这血可做不得假。”其他太医也都疑惑出声。
你说一个人诊错,也许是一时疏忽。可这么多太医都诊出是流产,保不住孩子,就胡太医一个人诊出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这会不会是胡太医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那血不过是她用药,增加了月事的血量而已。你们要是不信,那就找个有经验的老嬷来验一验不就行了。”胡太医哼笑后,还忍不住奚落顾沧溟:“早就听闻顾将军的爱妾医术高明,真没想到假孕这种事情也能做的跟真的一样。若非老夫在先皇时期,曾遇见过这样的事,也要被骗过去了……”
“将军,我没有,我真没有骗你……”陆歌月哭成泪人,揪着顾沧溟的衣襟不停摇头。
可她的示弱虽然引起了顾沧溟的同情,却惹怒了闻讯赶来的老夫人。
“常嬷嬷,把这贱婢拉下去好好检查!”
“祖母不可。”顾沧溟下意识护住陆歌月,却被老夫人扇了一耳光:“我今天就要打醒你这个识人不清的混账东西。”
“还不把这贱婢给我拉下去!”她又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