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言调转短刀,将它归还给韩焉:“去吧,追击未果,四个时辰之后徒劳而返。这把短刀,就是他们刺伤你的武器。”
韩焉看了眼肩上的伤口,点点头:“我明白了。”反手抓着短刀,便要往肩膀上的伤口插入。
“等等,太早了。”赵卿言伸手抓住刀锋,“现在的伤口毕竟小,不影响行动。要刺,等你快要回来之前再刺。”
韩焉手上的力气连忙减轻,看着他的手指迟疑道:“小王爷,你的手……”
赵卿言松手,苍白的手指连一道细小的伤痕也没有出现。宽大的袖子落下,遮住了手掌,他看向城门的方向:“快去吧。”
韩焉点头起身,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特意问道:“这满地的脚印,如果一会儿有人看到了怎么办?”
赵卿言将大氅拉得紧了些:“我会在这里等一会儿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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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开门。”木门轻扣三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冉星尘翻身站起,伸手推开门:“江叔。”
江无颜换了一身紧身的黑色长袍,头发也用发带束紧,全然没有平日的优雅潇洒。他走入房间,回身将房门掩住,才问道:“我今夜过来的事情,轻风宫没有旁人知道吧?”
冉星尘摇摇头:“我今日一应安排照常,夜间等候江叔过来的事也没有告知任何人。”
江无颜喃喃道了一声:“那就好。”
冉星尘问道:“江叔此来究竟为了何事?为何要谨慎到这种地步?”
江无颜示意他先坐下,待他坐下,才缓缓出声:“桐轩可否和你提起过二十四年前出自上一代木马侯之手的预言?”
冉星尘微怔,摇头:“未曾听父亲提及。不过,木马侯府被屠之后,白宫主曾来过一趟。”
“白尧棠?”江无颜微微皱眉,不算太过意外,“他亲自来的吗?”
冉星尘颔首:“还有一个自称‘夏蝉’的青年。”
江无颜听他语气,似乎完全不认识夏蝉一般,不禁多问了一句:“夏蝉是夏残羽的弟子,你与他并不相识吗?”
冉星尘道:“江叔知道,我当时年幼,父亲一向不愿让我与来往宫中的外人多有接触。我虽然与夏师伯的弟子见过几面,但仅是打个招呼而已。坦白说……应该连‘相识’也算不上吧。”
江无颜没有多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白宫主与你说了什么?”
“龙吟现世,帝骨寸裂。江湖失心,山河平寂。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冉星尘轻吟几句,看向江无颜,“江叔所说的预言,应该就是这个吧?”
江无颜眼中带上了叹息:“对。”
冉星尘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轻风宫,真的逃不过此次的劫数吗?”
江无颜眸子微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来劫数的,不是天命,是人心。”
冉星尘微怔,脸色在黑暗中微微变白:“江叔是说,这一场劫数,有解?”
“有。”江无颜的回答很肯定,“只看,这场人心的棋,谁能赢。”
冉星尘抿唇,回答却不带有犹豫:“上次江叔邀我入局,我愿入局。那现在,这局棋要怎么下,全凭江叔吩咐。”
江无颜目光微动:“上次……”
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半年之前。
半年之前,朝廷派遣七杀军配合枢密院,共同围剿傀儡宫。而他们,就坐在这里看着傀儡宫的存亡死生。
“就像我方才所说,今年入冬之后,朝廷便会大赦。云墨会尽力争取到冉时迁他们几人的赦免。如果天子不肯,那轻风宫迟早会遭到朝廷的围剿。”江无颜看着冉星尘失血的脸色,尽力将语气放得和缓一些。
冉星尘看着手中的信,上面属于父亲的字迹,绝不作假。他深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原来父亲不是死在傀儡宫手中,而是死在朝廷的安排下……这件事,小王爷可否知情?”
江无颜摇头:“桐轩独自赴死前将这封信交在我手中,由我一直保存至今,你我之外再无第三人见过。桐轩不忍云墨为难,也就不可能让云墨知情。”
冉星尘的手指难以控制地颤抖:“朝廷害我父亲,却要借刀杀人,将罪名尽数推给傀儡宫。如今,带兵去讨伐傀儡宫的人,正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小王爷……这太残忍了。”
江无颜叹息:“是啊。最残忍不过他一心依赖的长辈,却对他最敬佩的师友痛下杀手。而你我,无论站在什么样的角度,都只能选择隐瞒。”
冉星尘将书信放在一边,拂袖起身,踱步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傀儡宫的方向,薄唇抿成一线。
江无颜随他起身,片刻后淡淡道:“算算时间,此时他们怕是已经动起手来了吧。”
冉星尘微微仰起脖子,深深吸气,许久后轻轻吐出四个字:“唇亡齿寒。”
“早做打算吧。”江无颜转身,重新坐回原位,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朝廷下一个对准的势力,难说是谁。”
冉星尘靠在窗边,目露深思:“朝廷已视轻风宫为眼中钉,这颗钉子却要激怒于他。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江无颜摇头:“生死攸关,岂能由我一个外人判断?我只能说出我的想法。剩下的,看你自己。”
冉星尘侧首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费解:“江湖这么大,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将我们逼上死路?江湖草莽,只为兄弟义气、妻儿安宁便可生死不顾。朝廷……他怎么敢?”
江无颜道:“朝廷有不得不敢的理由。”
冉星尘微微皱眉:“我听不懂。”
“你也不需要听懂。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手里握着一个足以让朝廷杀我们满门的秘密,就够了。”江无颜出声回答,冷静得可怕。
冉星尘缓缓攥拳:“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江无颜眯目,声音很轻,也很稳:“桐轩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之所以会死,只是因为天子认为他知道。”
冉星尘脸色慢慢变白,嘴唇的线条更加僵硬:“荒谬。”
江无颜垂下眼,柔和的眉毛拧在一起,多了几分冷意:“被忌惮的人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滥杀?”
冉星尘没有听清楚,下意识问道:“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