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菡先是一怔,继而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听说小王爷从来不沾风花雪月,怎么也会说哄女儿家开心的话?”
赵卿言也是微微一笑:“我不沾风花雪月,但我躲不开我的王妃啊。初涉此道,若是哄不了木姑娘开心,还望宽恕一二才是。”
木清菡歪歪头,笑容极美:“可惜今后的美人榜上没有我了,反倒是公子下一届美人榜首无人能夺。”
赵卿言的目光没有在她的脸颊上扫过哪怕一下,目光依旧稳定而神情。他只回了一个笑容,略带戏谑:“是啊,木小姐马上就要出阁了,也该是让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争一争名门闺秀榜了。至于我嘛……等我蓄了胡须,看谁敢把我评上榜单?”
木清菡闻言不由想象了一下他蓄须之后的模样,掩口笑得更厉害了。
赵卿言含笑看着她,待她笑声停止,才轻声道:“嫁给我,委屈你了。”
“委屈?我为何会委屈?”木清菡有些意外,“曾经我所见到的男子媚我、惧我,除却皮囊与浮华的声名,他们眼中我还拥有什么?没有了家,没有了容貌,没有了一身荣光金玉,还愿将我当做一个完整的人看待的男子,又有几人?”
赵卿言一时哑然。这样的无奈,他亦有。
他不言语,木清菡便静静等待。
“木姑娘,何曾想过我愿娶你,也许只是为了维系自己的声名而已?”赵卿言迟疑着出声,残忍,而清晰。
木清菡并没有因为这直白到残忍的话而有任何的迟疑,她轻声回答,无比坚定:“如果公子要的是一纸婚约的声名,那日我就应死在烈火之中。只是一纸婚约,公子不必为此违逆圣上。”
赵卿言道:“我去救你,是因为我确定我不会被烧死。我违逆皇叔,是因为我知道皇叔不会怪罪于我。”
木清菡轻笑:“公子的谎话,也有这么生硬的时候啊。”
赵卿言静静看了她许久,才洒然一笑:“我只是尽我所能的相助而已,我不忍心将你视为利益之争的弃子。我说委屈你,是因为我这个世子,早就没有那么风光了。”
木清菡问道:“公子以为,我嫁给公子是为了贪图什么?”
赵卿言摇头:“我知道你从不贪图安宁富贵,但让你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我于心不安。”
“你我夫妻,本该勠力同心。”木清菡直视着他的目光,“对吧?”
赵卿言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出声:“得你为妻,是我此生之幸。”
木清菡浅浅一笑:“嫁你为妻,亦是清菡此生之幸。”
赵卿言道:“但愿不负所托。”
木清菡回答:“必不相负。”
但愿不负,必不相负。
直到许多年后,赵卿言才明白,这一刻的许诺,自己依旧带了伪装,她却付了真心。
此为后话。
“公子。”木清菡盈盈一礼,“时辰不早,母亲许是在等我了。”
赵卿言回过神来,连忙作揖还礼:“耽误了许久,木姑娘早些回去也好。代我想母亲说,我已无大碍,请她放心就好。”
木清菡浅笑:“我知道。”
赵卿言自角落寻了一把伞递给她:“雪还未停,路上当心些。下次,记得带上下人。”
木清菡似乎对他能在空无一物的角落翻出一把伞感到无比意外,但只是伸手接过:“多谢公子,下次我会注意。”再施一礼,转身而去。
赵卿言看着她离开,伸手将桌上的食盒打开,里面放了一只瓦罐,里面盛着半罐米粥,显然是炖了极久的。他将瓦罐捧起,放到炉子上热着,伸手将尚温的汤药端起来,坐到塌边给冉浩煵一勺勺喂下。
“墨儿你当真不懂风花雪月之事啊。读了那么多的诗书,挑几句来说多好?”风雪灌入,焕王将门迅速关好,笑吟吟地开口。
赵卿言将药碗放在一边的高凳上,拉起冉浩煵的手把脉:“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与她皆非彼此的一心人,更是无法执手到白头,又何必……拿好听的话去哄她欺她。”
焕王轻叹:“不说这句也好,说说别的,终究听了开心。”
“我本以为十三叔与我一样无心风月之事,没想到还比我通晓着几分。”赵卿言将冉浩煵的胳膊放回被中,随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十三叔你听了多久的墙角?”
听着他的揶揄,焕王却只是叹息:“你又何苦?”
赵卿言闻言抬起头,洒落的发丝将他的脸颊衬得更加苍白:“何苦什么?言不由衷的说着娶她的真心?”
焕王道:“何苦与她说得如此清楚,两人皆感伤怀。”
赵卿言垂下眸子,明明被阴影所遮盖,却掩不住疲惫:“她与我本是极为相似的人,不说清,也看得透。”
焕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说这个了,你身体还好吗?”
赵卿言有些漫不经心:“早就无碍了。”
焕王在桌子边坐下,摆手示意他过来坐:“便如你的猜测,昨夜有人劫天牢。”
赵卿言“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反应。
焕王继续道:“你落水,白玉阑干上掉落的碎石又一路指向太子的东宫。昨日半数朝臣赴宴,封锁宫门就等于将他们封在了宫里……”
“我知道。”赵卿言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起身在之前坐着的椅子坐下,“在阑干上动这么大的手脚,一旦被抓住便是死罪。那么明显的栽赃东宫只能引起一时混乱,根本达不到陷害的结果。除了宁可舍了性命也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在天子面前触碰龙须。”
焕王默默点头:“是啊,但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他们要得到的是什么东西。”
“得手了?”赵卿言微微皱眉,倒也不算如何惊讶,“劫走了几个人?”
焕王看了眼昏睡的冉浩煵,起身道:“跟我出来一下。”
赵卿言没有多问,将放在一边的大氅披在身上,与焕王一起走出去。
门缓缓关紧,面朝里面侧卧的冉浩煵睫毛轻颤几下,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