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浩煵再一次怔住,待他回过神来,短暂打开的房门已经再次关紧。书房中的蜡烛烛焰摇曳几下,重新恢复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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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往这边去了!”身后的断喝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却在不断逼近。
江无颜看着地上的积雪,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群山,沉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宫诡将手中的缰绳攥得紧了几分,眯起眸子,“你们敢跳马吗?”
江无颜不答,询问的看向余人。众人简单交换了目光,一人道:“没问题,怎么跳?”
宫诡道:“一会儿你们减慢速度,二人并骑,我说‘跳’,你们就往两边尽量远的跳下,然后迅速往里面滚。前面两侧各有一道半人高的沟壑,你们埋进雪中不会被人注意到。我会带着马继续往前跑,把人甩掉了之后再回来找你们。”
江无颜问道:“这些马都会跟着你走吗?”
宫诡道:“我带来的这些马都是公子特意训练出来的,它们可以听懂我的指令。”
江无颜微微皱眉:“那剩下的马怎么办?”
“全部放掉,用你们的办法让它们跟着我离开这里。”宫诡的回答及其迅速果断,但一句话之后,却很有闲心的向江无颜打趣,“江镇主要是舍不得自己的马,我可以帮你格外照看一下。”
江无颜冷笑:“不必,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宫诡问道:“如果被追上了,你跑得掉吗?”
江无颜淡淡道:“左右我换上了白衣,比你的灰衣容易隐藏。如果被追上了,先死的应该也是你。”
宫诡撇撇嘴:“你最好祈祷我能活着回来找你们。如果被追上了,也免得多死一个。”
江无颜道:“那就祝你平安归来吧。”将马背上的箭袋取下来抱在怀里,向身后众人摆摆手。众人会意,往两边靠去,速度略微减慢了几分。
“跳!”山崖上一棵巨大的雪松进入视线,宫诡断喝一声,众人立时自马背跃下,滚入雪堆。
宫诡凝神听着身后声响,确定所有人都已经下马,手指放在口中唿哨一声,散开的马听到了号令,迅速向宫诡身后靠近。宫诡不再多言,只将马缰紧握,本已疲乏的坐骑瞬间加速,往山的深处奔去。
“在那里!快追!”身后的追兵只是几个黑点,只要再拉近几十步的距离,就会被发现马上无人。
宫诡从袖中摸出几支鸣镝箭,眯着眼睛努力在一片雪亮之中辨别方向。
“搭箭!”
“咻——”
身后的追兵刚发出一个命令,便听到一声箭响。
短暂的一怔,又是三道破风之声,前方追击的马匹顿时分为四股,向四个方向逃去。
“鸣镝箭!”
“先追!”
“上箭!射!”
“分头追!”
单骑奔驰的宫诡唇角勾出一个笑容,从怀中摸出几柄飞刀回身射去,策马狂奔。
青衣公子让他带出来的这二十一匹马,每一匹都是千金难得的宝马。自数月大小的幼驹到如今三四岁正好的年纪,冥谷花费了极大的心力财力。一支鸣镝箭命令五匹马,宫诡下达的是随着响箭的方向而去,自由逃窜的命令。而剩下的马,宫诡并不在意它们的性命,只要带着它们离开江无颜一众的藏身之地,它们的死活就不再需要在意。
宫诡带来的马都是休息极久,在最佳状态下被牵出来的。追击的人追了他们近四个时辰,马再好,也比他们的马要累。
莫说他们根本追不上自行逃窜的马,就算能,他们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伤害没有主人的马匹。
人藏好了,马放走了,那么剩下来的……
宫诡舔舔嘴唇,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那就开始杀人吧。”
“嗖——”不知何时从腰间取下的长鞭向后卷去,宫诡将脚从马镫中取出,左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翻身而起。
银色的鞭子带着近到眼前方能嗅到的些许腥气破风而至,擦过三匹马的脖颈,抽到一边的雪地上。
灰衣的青年飘然落地,左手一抬,一蓬银针铺天撒去。
“你!”为首的人刚怒喝一声,身下的马忽然抽搐一下,马颈喷出鲜血,直直的往地上倒去。
“我什么?”宫诡歪头笑笑,也不急着动手,“杀人必留命,杀人者不留名。”
“你!”自马上摔下的人迅速爬起身,刚喝了一声,身后又是两匹马倒地,马上的人随着坐骑无声无息的倒地,没能起身。
唯一的声音,就是重物砸在雪地上的闷响。有马,有人,有和马一起倒下的人,也有挂在马背上却绝了气息的人。
纸醉金迷缠在胳膊上,宫诡用手指轻抚着鞭身:“见血封喉的毒,我没有。只是在马匹散开的时候,我在那里放下了毒雾。针和鞭子的毒,杀不了人,也杀不了马。”
及其短暂的时间,同来的八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仅存的侍卫迅速恢复了冷静,手指慢慢移到腰间,握住了刀柄:“轻风宫素以清风君子扬名江湖,何时也有了这等滥杀下毒的本事?”
宫诡轻笑:“我们若是被你追到了,不也没有活路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境地,还不趁机杀了你们,那不叫君子,那叫傻。”
侍卫皱眉:“杀人劫狱,目无国法,你们理当伏法。”
宫诡把玩着手中长鞭:“国法?国法是你的法,不是我的法。我们只知道,宁肯玉石俱焚,绝不苟且偷生。”
“……你!”
宫诡耸肩:“暴政、滥杀,因何亡国?因为失却人心。盛世太平,天下人共求之。苍生涂炭,屠戮天下,那是天下之难。翻手,天下祥和,无灾无难。覆手,必有不愿苍生受苦之人揭竿而起,讨伐暴君。”
侍卫变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等叛逆之言!你,你……”
宫诡淡淡道:“不论你的主子是谁,回去给你家主子回话吧。这天下,不是那一二人的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若求天下太平永驻,我等愿见大宋百年不衰,子子孙孙也不用再受丧亲怀恨之苦。他若要天下战火再起,我等绝不忍气吞声,任凭鱼肉;旦有一人在世,此恨不绝不休。他杀不了我们满门无存,就别想他的山河永固!”
说到最后,语气已从一开始的平淡变得激昂,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侍卫满面愕然,全然不懂他此言何意。
“哦,对了,记得加上这一句。”宫诡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扬,“赵氏有子孙,我们也有子孙无尽。但是,我们虎毒不食子。”
“你……”
宫诡撇撇嘴,满脸的不耐烦:“别你你你的了,要么赶紧滚,要么死。”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继而一声怒喝:“滚不滚!”
侍卫下意识退后几步,见他满面杀气,连忙牵了一匹无主的马,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