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无家可归(2 / 2)

执棋天下 一酒千殇 2303 字 2021-11-14

无措,如九岁的孩童。

也许直到现在,赵曙才知道,赵卿言心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不愿显露的悲伤与恐惧。多到,足以摧毁一个人。多到……能让这样坚强的人痛苦至此。

赵卿言的手掌在被温暖包裹住的一刻剧烈地颤抖一下,却没有挣脱赵曙的手。空洞洞的眸子,纵然好看,却看不见一丝光彩。

“墨弟。”赵曙眼中露出了心疼,伸手将他脸颊上的水滴轻轻拭去,轻轻拥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不要怕,已经过去了。已经……没关系了。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伤害你在乎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卿言就像死掉了一样,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抱住。过了极久,绝望的声音才极低的响起:“我在乎的人,已经无家可归了。”

赵曙怔住。

赵卿言带了哭腔:“浩煵和清菡,他们已经没有家了……他们最重要的家,就在我眼前生生被毁掉;他们最重要的亲人,就在我眼前被杀掉……皇兄你看,我的眼前都是红色的,是血淋淋的颜色……是他们的血,是毁掉他们家的火,对不对!”

看着他用沾满了血的手掌捂住眼睛,在苍白的脸上印下鲜红残忍的血色,赵曙心中的痛侵蚀了他最后苦苦维持的冷静。他的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墨弟,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已经尽力了,这不能怪你,不能怪你啊!”

冉浩煵冻青了的嘴唇几次开合,颤抖着出声:“是啊,少爷你已经尽力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本来是可以救他们的!”哀痛的怒吼,只能在喉咙中嘶哑成无力的哀鸣,字字带血、带泪,“我是亲王,是齐王世子,对不对?如果,如果那时候我可以挡在铡刀下面,他们一定不敢杀我,对不对……我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不敢杀我的对不对!为什么……我如此懦弱,如此胆怯,如此无能?”

赵曙的目光不经意的与冉浩煵的相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痛,还有叹息。

是啊,身为世子的赵卿言,如果执意挡在铡刀下面,其实是救得了冉听瞳的。毕竟……谁也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孩童下杀手,谁也不敢对齐王的儿子下杀手。

可是,谁都明白,这不过是赵卿言对自己的自责而已——只是,将一切过错不问缘由归咎到自己身上的自责而已。

他们明白,赵卿言自然不会不懂。但他,原谅不了自己。

冉浩煵抿着唇,郑重出声:“少爷身边,就是我的家。”

赵卿言脱力的将脸埋在赵曙怀里,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那种时候,我如果能做些什么,多好……”

赵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很多年前的安慰:“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真的足够好了。”

“皇兄,你能不能一直这么陪着我?”

赵曙微怔。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却又已经有很多年未曾听到过了。也许,他的墨弟大了,就不会再撒娇着问这样的问题了吧。

片刻的怔怔,赵曙回过神来,轻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忽然问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

“没什么。”赵卿言慢慢坐起身来,基本恢复了平静,唇边的笑意几分疲惫几分无奈,“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

赵曙看着他等待的眸子,认真的将每一个字在心中咀嚼一遍,然后缓缓颔首:“好,我答应你。”

赵卿言眼中重新有了光亮,然后展颜一笑:“多谢。”多年之后,也许今夜的承诺只是一个笑话。但是,至少这一刻他是愿意相信的——相信自己,再也不会失去在乎的人。

再聪明、再冷静的人,也会有自欺的时候。

如果可以,赵卿言很希望能这样骗过自己一辈子。可是,终究是要清醒的。

“浩煵,让我靠一会儿。”赵卿言将已经蜷缩起来的身体缩得更紧,靠在拥有温暖的怀抱里,缓缓闭眼。

短暂的糊涂,再不必醒来之前,就让我尽情得享受一下吧——就一下。

“墨……”赵曙看着赵卿言的发梢开始结冰,忍不住出声,却被冉浩煵的目光打断。冉浩煵轻轻摇头,赵曙便忍住的将要出口的话,默默等待。

这个病怏怏的人,永远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可是,看着他脸上的宁静,永远不忍心打断。

就让他,随心得休息一会儿吧。

“墨儿!”

焦灼的呼唤,打断了本就短暂无比的安宁。

睫毛轻颤,赵卿言微微睁眼,眼中带上了悲哀。可是,他终究还是敛去了眼中全部的情绪,在冉浩煵的搀扶下慢慢坐直身,看向灯火亮起的方向:“父王、九叔、十三叔……”

赵曙连忙起身行礼:“四伯、九叔、十三叔。”

齐王的目光在儿子身上短暂的停顿,便揖手还礼:“殿下不必多礼。”

焕王却是一心挂在宝贝侄儿身上,草草还了一个并不认真的礼,便大步走到赵卿言身边,除下衣衫披在他身上:“感觉怎么样?”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健。便是下雪的日子,他在外面奔忙这许久,也没有披上一件厚些的衣裳。此时,他也只能给侄儿围上一件单薄的一件。

齐王向身后看了一下,并无人备下多余的衣裳。他伸手将自己的大氅解下,递给赵曙:“寒意侵骨,殿下先披件衣衫吧。”

赵曙不接:“我无碍,还是给墨弟披上吧。墨弟身子羸弱,莫要冻坏了他。”

“我不打紧。”赵卿言从陈化衣手中接过了一只灯笼抱在怀里,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好看了一些,“皇兄为了我已经受冻许久,若是因此受了风寒,我可当真要愧疚极久了。”

赵曙迟疑:“这……”见齐王与墨弟坚持,便道声谢接过来披在身上。

信王身上披着的是过来路上特意让宫女找来的大氅,此时已经解下来给赵卿言仔细系好:“我和四哥到底比不了十三弟的年轻,多穿一件倒是有了用处。”

知道九叔是怕自己过意不去特意如此玩笑,赵卿言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只是笑了一下:“也亏得如此,我才能捡回条命。”

“好好的走路也能掉到湖里,你这条命可真是一不小心就捡不回来了。”齐王嘴上说得厉害,但看到儿子唇角的血迹,还是忍不住软下语气,“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去太医院。”

焕王也顾不上齐王是赵卿言的亲爹、他的兄长,闻言直接说道:“墨儿这样,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信王道:“你坚持一下,我们背你过去。”

齐王默默将目光从儿子的脸上移到了腿上:“那,把支架拆掉?”

信王与焕王对视一眼,顿时没了声音。

支架贴着赵卿言的腿扣了二十余处,不将衣裤除去大半根本卸不下来。这冰天雪地之中,又在一众侍卫面前,根本不可能动手拆掉支架。

但是,将带着支架,又结了满身冰的赵卿言一路抱到太医院,着实是一件考验力量的事情。

至少,信王肯定是做不到的。

焕王咬咬牙:“我带墨儿去吧。”言罢,见两位兄长默默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我可以试试,不行的话再麻烦四哥。”

赵卿言趁着焕王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偷瞄了一眼父王,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索性双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后面的事自有人去考虑,强撑了这许久,他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见到兄长目光不对,焕王下意识回身看去,便看见赵卿言昏倒。他也顾不上再问兄长决定,俯身将侄儿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我先送墨儿回去,马上过来。”

齐王侧身让开:“那就拜托十三弟了。”

焕王顾不上答话,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