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初冬霜雪(2 / 2)

执棋天下 一酒千殇 2119 字 2021-11-14

赵卿言没有睁眼,只是松开手指,将胳膊收回暖裘之中,嘟囔道:“你就在这儿陪我片刻,不差那一件衣裳。”

冉浩煵无法,只好答应:“那一会儿我叫少爷,咱们再回去?”

赵卿言随意“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说是想要看雪,此时却只是闭上眼打盹儿,躺椅上厚重的暖裘包裹着他蜷缩起来的身体,看似暖和无比,但冉浩煵眼中还是写着担忧。

看着赵卿言苍白的脸色犹豫了片刻,冉浩煵脱下一件长衫披在暖裘外面,站得近了些,手掌搭在藤椅上,内力散发着温热,将欲要落下的雪花尽数融化。

不经意抬头,看着空中飘扬的白色,冉浩煵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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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愚最终还是走了,带着不省人事的宫诡走了。

说到底,他的心是留给那两个与十几年前便已不在世上的人的。而那两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为自己的死去怨恨任何人。

唐笑愚临行前留下一句话,便是这句话让他们彻底绝了挽留之念。

“我执意要收赵卿言为徒,是因为唐无的嘱托。”

唯有莫怀瑾与唐无的托付,唐笑愚不会辜负。这一点,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无比了解。

“真是世事弄人。”江无颜眯起眸子,看着漫天雪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张巨大的网,无声无息地将所有人笼罩其中。待网中人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片刻怔怔,陆初寒突然笑出声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死人活着,为了死人葬送自己的一生,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至亲好友一并推向死亡。这样的事,你们觉得可笑吗?”

忘经年沉默,雁不归沉默,血泪沉默,云恺也沉默。

最终出声的,还是江无颜:“没有人可以为了自己活着,只是江湖上的活法,太过残忍。”

陆初寒不无遗憾地耸肩:“我真没想到唐笑愚能这般果决,倒是我失算了。”

江无颜道:“比起唐笑愚,我更加关心残羽门是握在谁手中的。”

陆初寒意外挑眉:“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江无颜也不遮掩,淡淡道:“我见过夏蝉了。”

“他没死?”“你见过他了?”忘、雁二人反应不同,但眼中的惊讶却是丝毫不假。

听到雁不归的回答,忘经年也是微微变色:“他没死?”第二遍的问询,带上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雁不归有些头疼:“说来话长,一言半语我也说不清楚。我见到他了,但他没见到我。”

忘经年竖眉:“你为何不告知与我?”

雁不归道:“没时间与你细说,现在你知道不也不晚吗?”

江无颜待二人争论完,微微一笑:“残羽门虽然灭门,但也不至于全员覆灭。我想知道残羽门现在还在的人,听从于谁?”

忘、雁二人对视一眼,前者点了点头。雁不归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门主生前曾将代表他身份的令牌一分为二,夏茗夏蝉各持一半。而且,残羽门被屠时我们二人皆不在门内,最后陪在门主身边的也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按照规矩来说,残羽门旧属应该是由他们二人全权调遣的。”

江无颜示意他继续,没有插言。

雁不归微微皱起眉:“江镇主应该也对他们二人的情况有所知晓。夏茗固然居长,但论能力心性,他比夏蝉差了太多。门主还在时,门中大小事务便是由夏蝉一手操办,而夏茗素不过问。这些年夏蝉销声匿迹,夏茗重伤残废,所以我们二人才分头行事,力保残羽门旧属。”

他看了忘经年一眼,继续道:“我们如今手下的人,只有当年跟在我们身边的心腹与几个在外打探消息的弟子,相加不过三十五人。但残羽门中逃出的弟子至少百名,如今看来,这些人是被夏蝉带走了。”

江无颜听明白了几分:“你们这些年互不联系,十年过去,当年的人如今也成了气候,所以你们打算各自为战了是吗?”

“那不可能。”忘经年突然出声,“我们找寻他们二人多年,却连一丝痕迹也没能找到,只以为他们已经身亡,才就此作罢。可夏蝉活着,这些人自然应该交还给他。他是门主的弟子,我们只是门主的属下,所以……”

雁不归拉了半天没能让他闭嘴,干脆出声打断:“你打住!我就知道我要是和你说了这事你一定这么冲动。”

忘经年看向他:“不然你欲如何?物归原主而已,你舍不得了?”

雁不归不由苦笑:“我这可真是冤啊,我几时说过我舍不得了?”

见忘经年还要说什么,陆初寒连忙笑着开口:“忘兄,你稍安勿躁,且听他说上几句能如何?”

忘经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你说吧。”

雁不归道:“我宁愿把人都交给茗儿,也不愿意交给夏蝉。十年过去,也许夏蝉不会如原来那般自负冒进,但他刻在骨子里的狠戾薄情能变得了吗?你知道十年过去,他还记得几分与门主师徒情分?销声匿迹十年,你知道他是蛰伏待机以图一朝之功,还是打算就此隐姓埋名,离开江湖?”

忘经年愣道:“他是薄情,但不致于此吧?”

雁不归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和你提起此事?因为我那日见他之时,他以银针易容,假面示人。以他能耐,换一张脸,还怕换不了一个身份吗?”

忘经年抿抿唇,没有反驳。

“还有,他为何十年不肯来寻你我?是因为他想就此与过去一刀两断,还是他恨着你我只顾自保,没有回去救门主?”

一句话,忘经年惊出了一身冷汗。

雁不归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我拳拳之心问心无愧,但你能让夏蝉他信了你我吗?残羽门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门主被挂在旗杆之上受万人嘲讽。那个时候,咱们在哪儿?夏蝉他若是不念师恩。最终不过是咱们去为门主复仇罢了。若是他挂念师恩,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我!”

“说再多的恩义,一句最后陪在门主身边的是他,不是你,就足以定罪!”

看着雁不归赤红的双目,忘经年脸上血色尽失。

“事到如今,哪个故人还值得你我剖心相待?左不过是各怀心思相互利用,谋一条活路罢了。与其将自身性命空托他人,还不如靠自己拼出一条血路。物归原主,可以。但要让我将我十年来的心血毁于内斗之中,绝不可为!”

雁不归一字一顿,厉声问道:“夏蝉生性凉薄、豺狐之心,又有谁敢将自身性命相托与他?不含猜忌?”

忘经年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看着西方,低声喃喃:“也许,真的会有人呢?”

雁不归眯眸:“肺腑相托,可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