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不告而别(2 / 2)

执棋天下 一酒千殇 2121 字 2021-11-14

……

“说好会站在我身边保护我……却又一次不告而别。”

温纶的声音,将白臻惊醒。他抿唇,然后轻轻出声:“和上一次一样,温大哥还会回来的。”

温纶攥拳,声音绝望:“我不怕没有哥陪在身边的日子,我只是怕他厌恶了这样胡闹的我,只是怕他……和上一次一样,自己担下一切,我却一无所知。我害怕那种明明知道他过着那种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无能为力,也不敢为他承担什么。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白臻紧紧抿唇:“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这种话,你信吗?”温纶突然起身,伸手揪住白臻的衣襟,逼着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了树上为止,“为什么要拿这种话来骗我?”

白臻沉默,然后回答:“我没有骗你。我和你一样害怕,所以我只能祝福。”

温纶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我好想揍你。”

白臻点头:“可以。”

温纶明显一愣:“可以什么?”

白臻道:“如果揍我可以让你心情好一点,那就揍吧。反正我也会打回去,咱们两个如今都需要发泄一下。”

温纶看了他半晌,突然苦笑:“发泄什么?你还需要发泄吗?你那么冷静,那么优秀,那么坚强……就和我哥一样。”

“温大哥……”白臻目光微暗,“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用那样的笑容对待咱们?”

温纶用空着的手给了他一拳:“你还不是一样?我就讨厌你们这些能用笑容掩饰一切的人……说出来大家一起哭不好吗?”他低着头,站得有些不稳。摇晃间,隐约看到几滴晶莹的水珠从鼻尖落下。

白臻伸手将他扶住,然后轻笑出声:“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哭了,我们还敢说吗?”

“我说,次昭……”温纶拍开他搀扶的手,走开两步一屁股坐下。

听到他叫自己的字,白臻一怔:“嗯?”

温纶仰起头,看着颜色发灰的天空:“你觉得我那么胡闹,真的是无理取闹吗?”

白臻沉默了许久,摇头:“不会,我知道你不至于颓废至此。你在乎清菡,但你同样在乎温大哥。所以……你不会犯傻。”

“不会犯傻?呵,我是傻得天真啊。”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不一样的天空,温纶自嘲地笑笑,“我以为,这样的我,会让大哥舍不得离开。”

白臻无奈:“你连我都瞒不过。”

温纶张开双臂躺了下去:“喝醉了的感觉很好啊。”

白臻笑笑:“该醒的时候还是要醒。”

温纶摇头:“我不想醒。醒来,就要看到没有大哥庇护的江湖是何等的举步维艰,杀机遍地。”

白臻轻叹:“没人让你入江湖,你可以不入江湖。”

“你在江湖,清菡在江湖,大哥在江湖。就是明知是死路,这条路我也要踩一踩啊。”温纶喃喃。

白臻神情微动:“如果我希望你不要进入江湖,你会同意吗?”

温纶微怔,坐起身来:“为什么?”

白臻眨眨眼:“因为温大哥和父亲会将侯府的事处理好,你我胡乱帮忙,也只能徒增事端罢了。”

温纶撇撇嘴:“我不信。若是那般好解决,大哥也不至于那么为难,甚至不告而别。”

白臻问道:“你知道温大哥去了哪里吗?”

温纶没好气的翻翻眼:“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和我爹一起去找夏师兄了。”白臻眼中带着浅笑,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侯爷曾经将一个木盒托付给我,让我交给父亲,然后由父亲转交给夏师兄。木马侯府以卜算之术扬名江湖,早知死劫,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温纶恍然:“那他们此次前去,就是为了将那个……”

白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此事切不可向他人提及。”

温纶连忙止声:“我明白其中利害,此事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

白臻略加停顿,正色道:“自侯府事毕,父亲便一直与温大哥在一起,此次亦是同去寻找夏师兄。正如你对温大哥的担心,我对父亲的担忧不见半分。就算你不信温大哥真的不会有事,也要信我,我不会将父亲的生死置于不顾。”他目光坚定,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用力蜷缩,指甲刺入掌心。

温纶终于松了口气:“有叔父同去,应是无碍。”

白臻笑容无奈:“所以子御你大可不必担心,以温大哥的性子,又有父亲在旁,哪里会过分涉险?”

“大哥的性子?”温纶反问了一句,神情有些复杂,“若是他的性子,真的如一直展露在咱们面前的那样该有多好?”

微弯的眉眼,浅浅的笑意,温柔的声音,稳定的手臂,可靠的胸膛……还有容易脸红的样子。

他的字很好看,飘逸而且柔和,会慢慢将墨磨匀才会下笔,不见一丝急躁。

他的手很好看,单薄而且柔软,抚琴逗鸟应对自如,不带一丝凌厉。

他很喜欢浅色的衣服,那种几百两银子一件,一套就要上千两的。腰上系着成色极佳,巧匠雕刻的玉佩,手里拿着西湖名士提了小诗的扇子。衣袂轻摆,折扇轻摇,翩翩公子,不见杀伐,不染铜臭。

他讨厌淋雨,讨厌地上的泥水将鞋靴打湿,也讨厌冰凉的感觉。但他却愿意冲入瓢泼大雨,将不知哪里跑来的一只小狗抱回房间,让它在自己房间睡了一整夜。

他的武功很好,虽然只是止于耳闻。他可以轻松接住自树上墙头跳下的少年,可以稳稳站在船头不见摇晃,可以随意将桌上不慎碰落的瓷盏轻松抄起放回原位滴水不洒。但他却会因为路上行人匆忙间的一撞踉跄后退,会因为画舫几不可觉的轻晃而晕眩,会因为价值千金的前朝古玩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而叹息不止。

他可以品出一杯茶水茶叶的新旧,可以听出一首琴曲细小的错误,可以扔开古训侃侃而谈,可以写出全然不逊于那些赫赫有名的江南才子的诗词。但是,在他人面前,他始终就是一个只知铜臭香的商贾,金玉败絮,不学无术。

他这个人,一直都琢磨不透……

其实,很早之前白臻就知道,他看到的温纨,只是假的,是装出来的。不仅仅是装傻,整个人,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温柔,装出来的文雅,装出来的善良……

白臻不知何时露出了苦笑:“也许,这就是温大哥本来想成为的那种人呢?”

许久的沉默之后,温纶闷声回复:“这可能是大哥最不屑成为的一种人了吧。”

白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个人,眼中最容不下的,恐怕就是仁慈与温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