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本就凉薄。谁还肯在故人的堂前，将凉掉的清茶一次次换掉，看着热气一次次散失，还肯等候着那不会再归来的故人？

人心本就淡漠。十年的岁月，磨得平一个人的棱角，藏得住一个人的傲骨，也带走了一个人心中本来残留的暖意。十年的恨，一次次在梦醒后发酵，庞大到可以吞噬掉一个人所有的情感。

其实，早就不该有什么奢求吧。从决定追随他的时候开始，就该断了这些不该有的妄想……吧？

只是，有些不甘心，有些失落啊……

都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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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我不去嘛！”少年哭闹的声音尚在院子外便能听得清楚，几名府里的下人站在书房外，不敢进去阻拦，也不敢离开。

白臻看了一眼，几个熟悉面孔都是二弟房中的丫鬟，剩下的那个满面胆怯的小姑娘，怕就是自己不在的这几日二弟又不知从哪里买来的吧。

“大少爷！”“大少爷！”几个丫鬟见他过来，就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围了过去，“老爷正在训二少爷，还不让我们离开……您可以帮忙进去看看吗？”

白臻挑挑眉，显得有些意外：“姨娘不知道吗？”

只要有周氏阻拦，白尧棠再如何大发雷霆，白洛都能平安无事。白洛哭得这么惨，周氏怎么可能不来劝？

左侧年纪最大的丫鬟往后面看了眼，小声道：“老爷这次似乎特别生气，让我们留在外面不能离开，我们没敢去告诉夫人。”

“这种时候……”白臻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看见丫鬟还在等着自己的决定，不由一笑，“那你们稍等一会儿，我进去帮二弟求求情吧。”

“多谢大少爷！”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给他让开正对向书房门的路。

“不用，我刚刚回来本也要向父亲说一声。”白臻不甚在意，抬步走上石阶，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三下，“父亲，我可以进去吗？”

过了片刻，才传出白尧棠比往日低沉几分的声音：“进来吧。”

白臻推门进入，看到跪在地上的弟弟和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父亲，试探着问道：“父亲，这是……”

白尧棠放下茶盏，淡淡道：“让他去吴钩拜师，他不去。”

白臻看了眼哭得可怜的少年，不由好笑：“父亲真的决定让他去吴钩了吗？他向来娇生惯养，又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从来没离家那么远过。让他去吴钩行吗？”

白尧棠轻叹：“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了，由不得他了。”

白洛哭出声来：“我以后一定听话，爹不要把我撵走好不好？”

白臻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姨娘同意了吗？”

白尧棠捏了捏眉心：“不同意也没用。”他手边放了几本书，手中拿着的一本还未合上。很显然，他是打算就这么和白洛耗着了。

“哥！哥！我以后什么也不和你争了，我就要爹和娘在，好不好？不要把我撵走，不要赶我走！”

白臻连忙蹦出一步，躲开白洛的胳膊：“只要留在家里，不让你去吴钩拜师你就肯好好听话吗？”

白洛一愣，眼中出现了希望，跪行两步抱住白臻的腿：“哥，我一定听话，我肯定听话！读书习武我再也不偷懒了，我再也不跑出去玩儿了，再也不胡闹了，真的！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要和爹爹在一起，和娘在一起！”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白臻神情恍惚了一下，甚至忘了躲开，任由他将眼泪抹在自己的袍子上。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蹲下身扶着弟弟的肩膀，看着他哭花了的脸，轻声问道：“你答应了一定能做到吗？读书很枯燥，习武也很苦的，你能坚持吗？”

白洛连连点头：“我能！我能！”

白臻千言万语，都凝在一声叹息之中，然后微微一笑：“那好，我向父亲求情，让你留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要认真读书，认真习武，不要再哭再闹，好好孝敬父亲……和姨娘。”

“臻儿！”

“我答应！”白尧棠的呵斥声与白洛郑重的回答重叠在一起，接下来是压抑的沉寂。

白臻扶着弟弟站起来，拍拍他肩膀：“好了，先回房间吧，让下人打盆热水把脸好好洗洗。把你答应我的事好好想几遍，晚些我去找你。”

白洛仰头看着兄长，过了半晌又哭了出来：“哥你不恨我吗？”他虽然任性，但他不傻。他知道过去这些年白臻受的苦，也能感受到白臻此时的认真。方才急于求救没有多想，此时冷静下来却有些不明白白臻帮自己的原因。

“我为什么要恨你？”白臻有些无奈，“这么多年，要是真的恨你与姨娘，还会一言不发吗？但是，我不恨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同父的弟弟你知道吗？”

白洛不明白他为何要说如此易懂的话，却只是怔怔点头。

白臻道：“你聪明、懂事，你比我更孝敬父母，也更能带给父亲快乐。你之所以讨厌我，也仅仅是因为我这个哥哥，夺了你的宠。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希望你可以代我多陪陪父亲，也少些对我的厌恶。我希望将来我回来的时候，对你不再是单纯的退让忍耐，而会因为有你这个弟弟而觉得自豪。你啊，真的会比我优秀得多的。”

白洛呆呆地看着他：“哥……”

白臻指指门外：“好了，有话晚些再说吧，我和父亲有些话要说，你先去吧。”

白洛应了一声，小心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白尧棠，草草行了个礼赶紧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