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人问宝乐:“你觉得这幅画的主体是什么?”
宝乐刚想回答。
“我说的主体,不是画作意义上的主体,”姜凝又提醒她,“而是要用心去体会的。如果这幅画没有这样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种意义上的主体。你懂我的意思么?”
她不懂,但小姑娘心里早有答案,并且十分笃定。
宝乐说:“彼岸花。”
姜凝微微一笑,对她的答案十分满意,同时又指了指隔壁的那幅。这幅画宝乐也熟,就是一群体型比较小的人,跪拜巨人的那幅。“这个呢?”姜美人又问。
宝乐歪着脑袋,没有思考很久,就又有答案:“铃铛。”
姜凝感慨道:“你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姑娘迷惑的眨眨眼,这句话她更听不懂了。
“既然你知道壁画的主体是什么了,”姜美人笑嘻嘻的把位置让给宝乐,“那么动手吧,试试看,用沈忘言的血去勾勒这些东西。”
这么厉害的么,宝乐将信将疑,姑且是将笔刷均匀的沾上了研钵里的血。
抬手时,小姑娘停顿了片刻,无奈道:“我这身高,够不着啊。”
这壁画有八米高,她连一米七都没有!姜凝之前用引魂伞中的剑刻画壁画的时候,是借住承重柱才办到的,她不认为自己也有这种功夫。而且铃铛只有一串就算了,这幅有彼岸花的壁画,花的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吧,光这点血就这一幅都未必勾勒的完。
姜凝想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姜美人道:“你把引魂伞打开。”
宝乐狐疑的看了她两眼,遂将手中的研钵放在地上,一手拿着笔刷,一手撑开了那把白伞。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宝乐发现这把伞竟然自己在往上飘。虽然她不重,但显然没有这种将自己单手吊起来的臂力,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
随后姜凝也飞到半空,出现在她附近。
“你掉不下去的,”姜美人笑吟吟道,“是我用魂力在托着你。”
宝乐用身体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下坠的感觉,她又慢慢把眼睛睁开。那时她已经离地差不多五米高,身体十分轻盈,好似会飞了一般。她虽然不恐高,可没有人离地这么高会不怕的。所以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上下左右的移动,全凭心念,是真的有一种自己会飞了的错觉,故而即使离地数米,也不会让人觉得恐惧。
发现了新大陆的小姑娘,兴冲冲的来回飞了一会儿,才在姜凝忍无可忍的提醒下,想起了正事。
宝乐重新执笔,随便挑了朵壁画上的彼岸花,认认真真的起笔勾勒出轮廓。
就在她将这朵彼岸花全部描完,落下最后一笔之际,面前这幅壁画突然发出了光。看来,并不需要她勾完所有的彼岸花,只要勾出一朵就行。原本的石墙如同湖面一般,从收笔处形成了一道涟漪,向外扩散开来。等涟漪消失,整幅壁画活了起来。
忘川之水从凝固状态,突然滚滚东流,奈何桥上是白衣的信徒们也按着原本行驶的轨道,辛勤耕种着河畔的十里花廊。
虽然这个画面是第二次见了,也依然让宝乐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姜凝吹了个口哨。
她难得心情很好的夸奖了一番宝乐:“做的不错。”
……
掌握了技巧,宝乐发现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顺序依次判断出壁画的主体,这些主体可能是铃铛、古琴、权杖,也可能是某种图腾。其中最大的那个,是上次见着的那只单翅单足的火鸟,像凤凰却不是凤凰,为了描完它用了一大半的血,不过好在,它也是最后一幅画了。
八幅壁画全部“活”过来之后,整个墓室里亮如白昼。
墓室的天顶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开,一束光自上而下倾洒在中心的圆形祭坛上,将沈忘言整个笼罩在里面。在这束光出现之前,姜凝就回到了引魂伞中,引魂伞带着宝乐缓缓降落在地上。
在她碰触到地面之时,原本的地砖也消失不见,整个地面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八个面上活动的壁画。
但在宝乐弯腰看向它的时候,她发现,镜子里竟然没有她的影子。
还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吓了宝乐一大跳。粗看下,那是一条黑色的丝带。可当她定睛细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丝带,分明是无数黑色的字符,字符与字符相连,就形成像丝带一样的黑色集合。她不认识上面的这些字,它们不是汉字,也不是中国的古文,更不是英文或是其它外文。
而就是一种……字。
当宝乐想伸手去触碰这些字的时候,又有无数条字带从地底下一跃而出,刹那间成百上千的字带侵蚀着、包裹着、围绕着和充斥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那些无风自动的字,就像是无数根飘带,以黑色装点着这个本来还挺空旷的墓室。
宝乐看向沈忘言,他所处的那个中心平台上并没有这些字带,虽然他也看到了她这边的情况。
沈家的小少爷冲着她微微一笑。
忽而从水渠里跃出一尾银鱼,此鱼尚未落入水中,便在空中幻化成了龙形,而后又由龙变成人。这人穿着绣着芙蓉的长袍,脸被面罩遮着,但从头饰来看是一个女人。女人走到沈忘言面前,匍匐在地,朝他高举着双手,姿态相当恭敬,甚至不敢以双目直视他。
而后不久,又从水渠中跃出一尾金鱼,此鱼与之前的银鱼一样,化龙后成人。只是这个人穿着绣着葫芦的长袍,遮着面,从体型上来看是一个男人。男人同样走到沈忘言面前,与女人无异的恭敬着高抬双手。
这幅场景,让宝乐想起在假启神之地,沈三说过的话。
鱼跃龙门后化身成为龙,摇身一变成为上天的使者,也许是在向人世传达着某种讯息。
周围的黑色丝带慢慢开始剧烈抖动,宝乐眼瞧着它们同时往中心的平台游去,越接近中心,由字符组成的字带就越松散,在突破临界点后,一瞬间所有的字打破了原本的束缚轨迹,变得散乱无章起来。
从字海中跳出几枚不一样的字,它们经由沈忘言面前的两人确认后,重新组成了一条全新的字带。
两人高举的双手间,出现一份长长的卷轴。
沈忘言用手抚摸着卷轴上,那些黑色的字,又通过他的指尖侵入了他的身体。
宝乐震惊的张大了嘴——沈忘言白皙的皮肤下涌现着一个又一个的字,这些字有如血液一般,在他的身体里流淌。他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小姑娘发现,沈少爷的右半张脸慢慢被一种玉石质地的东西侵蚀着,这种侵蚀,在将他整张右脸变成白色后才停了下来。
这幅场景太诡异了,她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认认真真揉了揉眼睛,小姑娘重新睁开双眸。
然而刚才她看到的一切,都在这一闭一睁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墓室还是那个漆黑的墓室,中心平台上的沈少爷也还是那个沈少爷,身上没有字符,也没有半张变成白玉的脸,两位鱼化成的使者更是不翼而飞。宝乐一愣,回头一看,果然连身后的八幅壁画都重归寂静。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甜美的梦境。
随着宝乐大步跑向沈忘言,姜凝也从伞里重新走了出来。
沈少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她们过来,他抬起头,温和的笑着。
他说:“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第一次都这么说。”姜凝不以为然。
宝乐倒是很紧张,她甚至想把沈忘言从头到尾检查一遍:“那些字……”
沈忘言笑着说:“这是沈家的阴阳道书,本质上和艾桑人的脊背书是一种东西。只是刚才得到的这些字,以现在的我,还不能完全参透。”
所以这些字,就是沈忘言之前说的,天道给予所能窥探天机的东西了?
真的假的,就这么简单?
在小姑娘狐疑的目光下,沈少爷无奈道:“不管怎么样,先出去吧。”
眼珠子转了转,宝乐最后选择按耐下好奇心,同意了他的说法。
故事到这,其实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无论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一趟雅安之行最终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沈忘言来说,他的人生轨迹从此走向了他命中注定的方向。对于宝乐而言,她也在无意中开启了一扇名为命运的大门。
很多原本不应该有交集的线,都在这一刻重新续写了方向,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可关于这个故事,还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们可能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框框,蝴蝶|刀竟然是敏感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