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一百五十五章 玉碎宫倾(1 / 2)

尘香如故 碧殊 7163 字 2021-04-05

从来以为,孩子,自己是绝对会用生命去守护,这份契约,自孕育之始,便已订下。一订,就是终生。

但从来以为,终究还是以为,不论冠上多少副词,都需用现实来检验其真假。自己曾有过很多以为,被现实撞得粉碎后,只得变通,被迫放弃,可这个以为,我实不想变通,也无法放弃,尤其是在一人独自静思了五日之后。

养在花瓶里的玫瑰花瓣边缘已有些发黑、发干,自己日日见证了它的枯萎,亦日日煎熬于腹中即将凋零的生命。还有三个小时,小生命便要走到尽头,来不及成形,来不及看到光明,来不及……我痛苦地抱住沙发靠垫,仿佛那就是要被夺走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

“夫人,煎药吧。”奉珠的语气已由先前的询问变成了恳求,我的身体抖了抖,往沙发里缩去。

那日陈军医看过后,向振兴建议,鉴于我近日劳累过度,缓几天堕胎为妥。振兴便给陈军医下了军令,在他登船前务必完成此事,并拍电复命。再过三个小时,便是振兴登船的时间,同样领了令的奉珠沉不住气了,我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垂头瞪着靠垫上的织锦纹路不语。奉珠见状,蹲到我的腿前,握住我发紧的双臂摇了摇,说道:“夫人,这家务事与旁的无干,谁对我听谁的。”

对?如果腹中的小生命要有意识的话,他会认为对吗?只因我可能的危险,且是极小的危险,扼杀他生的权利,他若有知,他会怎样想?母亲,在孩子眼里之所以神圣,在于对孩子无私的爱护,无私到可以舍身,我……

奉珠又摇摇我的胳膊,提高音调,“夫人,我也是当娘的,我知道孩子在夫人心里有多重,庭葳少爷、叶儿小姐也都是您的孩子啊,他们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您,夫人,这当口,您就多想想他们吧。”

我稍抬视线,触到奉珠的眼光,恳求里面掺和着恳切。我摇头一笑,笑得憯然,奉珠不知,她情真意切说的内容,正是我极力避免的,故此今天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庭葳和叶儿,看到他们,我的心会更痛,更加没有勇气喝下那碗药。

“想二爷,二爷……”奉珠见了我的笑,急急地改理由,我的右手松开靠垫,拍拍抓住我左手臂的手,不论是庭葳、叶儿,还是振兴,都是我喝药的理由,又都是不喝的理由,尤其是振兴。日复一日看着他送的玫瑰,暗藏的愧疚如雪球般追着我,且一日大过一日,也许,能撑到心田自我回暖,冰雪消融,也许……

客厅的座钟当地响了一声,我的眉心顿然抽紧,视线跳了跳,奉珠头顶后的一点红不经意地落入眼膜,心意在一瞬后定下,我要留下孩子,如果喝下药,怕是如奉庆说的,日后再也没有怀孩子的机会了,我不想让滚雪球似的愧疚追随自己的终身。生叶儿的危险,是因突发意外,现在一无战事,世道还算太平,即使没有靖仁主刀,我可以去上海找那位德国大夫。上海,有远晋罩着,还有我父母亲的陪伴护持,我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

我松开眉头,看看我头个需要说服的,也是最贴心、最可能帮我之人,稍后,心念一转,满满的言变成默默的行,细细捋拢她头上梳成心形的刘海。我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连累了她和小唐,振兴的宽容仅限于家里的几人,在外他的铁面无情是出了名的。奉珠仿佛知道了什么,与我对望一会儿,抬起双手合握住我的右手,捧到面前用力紧了紧,道了一声夫人。

一声夫人后,两人同时红了眼圈,无言相顾片刻,奉珠放平我的手掌,右手食指顺着我掌心纹路缓缓移动,“夫人的生命线不短,好人会有好报,夫人要真的定下心意,我那口子说,这回豁出命也一定要帮您。”

易生走后,小唐是叶儿早产幕后原因的唯一知情人,会有此想法倒不奇怪。我挪开靠垫,拉奉珠坐到沙发上,小声说:“我和二爷之间什么话儿都好说,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全当不知情,便是给我帮了大忙。”

“夫人,您是预备瞒,还是明说?”奉珠是个有主意的人,她避开我的推阻,来了个迂回切进。明说,振兴怎能安心出洋,办好大事?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先瞒,等振兴回来,月份已大,来个既成事实。但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备齐瞒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我低眉冥思起计策。

“夫人,瞒的那些子东西我都备好了。”奉珠单刀直入,打断我的苦想,“我原是站在二爷一边的,刚劝您的也是我的真心话,只我家那口子昨晚突然求我办这事,也没说出个理由,但我知道他绝不会冒冒失失地拿夫人的性命当儿戏。”

精神上的防护罩被奉珠的话挑破,暗藏其间的孤立无援的脆弱,随着泪水倾泻出来,到底是认识了十年,跟在身边九年,一同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之事的小唐。奉珠抽出一方淡绿色丝帕,擦着我的眼泪说道:“夫人,我那口子虽说是个闷嘴葫芦,可我好歹是他的枕边人,也能猜上几分,上回夫人突然发病,他一定脱不了干系,夫人不记过帮着遮掩过去,这回,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还上。”

话到这个份上,我没再多言,头靠上奉珠的肩,作为我的回答。

春夏相交,丁香花也由灿烂走向凋零,我穿着一件白底混织着银色碎花的绸旗袍,绕进黎家内院的游廊,见庭院里一地白的、紫的落花,不由止了步,心生沉吟。闻讯迎出堂屋的黎太太远远唤了一声,我忙下了游廊,碎步踏上花瓣飞扬的甬道,来到堂屋的台阶前,给黎太太行了礼。

黎太太身着一件红褐色织花缎面旗袍,搭配着一套珍珠首饰,立在装潢古雅的堂屋前,分外的娴雅雍容。她步态姗姗下了台阶,柔声笑道:“我儿刚走来的样子,把干娘都看呆了,常年看着这花开花落的,就方才有了感觉,咱家这几棵花树感情就是为我儿走这一趟栽的。”

我甜甜一笑,柔柔地唤了一声干娘,每回听到黎太太呼我儿,都倍感温馨,早已没了起初的内疚之感,之所以内疚,源于‘我儿’叫法的起因。群民和静雅结婚后,两人去了上海,群生虽在京城,但为了方便办事,在外寻了房子单过,去年过端午,我来黎家,群生难得在家陪着吃了顿午饭,黎太太忍不住抱怨,说养老送终还是我比较靠得住,‘我儿’便成了黎太太对我的专有称呼。

我双手搀住黎太太,用女儿对母亲特有的娇声说道:“干娘,我还想说呢,远远瞧见您站在这古色古香的飞花庭院里,算是让韵洋见识了何谓江南美人的丰姿呢。”

黎先生的笑声自堂屋里传来,我调转头,见黎先生提着青色长袍前摆跨出门槛,便上了台阶,向他问好。黎先生捋捋胡子,打量一下我和黎太太,笑呵呵地对黎太太说:“夫人,这就走吧。”

黎太太点头应后,挽起我的胳膊,慈爱地跟我重复了一遍黎先生的话,我用微笑作答。

当汽车驶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西大街中段,黎太太攥起我的手,我依旧用微笑作答,只是笑容多了一点干涩。车前窗的右边,一个高大气派的宅邸大门遥遥在望,这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安府,在我地标里,被抹去了九年的地方。其实,并非我要未刻意如此,自嫁到蓝家后,在京城时出行从未经过此处,即使安府地处繁华要道。

瞧着越来越近的府门,还有门前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我心绪复杂地垂下眼,不一会儿,汽车停下,车门打开,黎先生先下了车,随即耳畔响起久违的朗声问候。闻声,酸意在鼻腔迅速发酵膨胀,黎太太轻柔地揽揽我的肩,再朝窗外的人群扬扬脸,我会意地挺直脊背,调整好情绪,和黎太太携手下了车。经年未见的安太太面容带笑地迎过来,才抚平的波澜再起,黎太太先行半步,牵起安太太的手,亲热地寒暄起来,此时,方不得不佩服父母亲的远虑。

安先生和安太太半月前取道上海回国,在我家小住了数日,昨晚抵的京,父亲一周前来信给黎先生,让二老携我一起拜会安氏夫妇,本还觉得父母亲担心多余,时隔多年,自己已能从容面对过往,现在才知,父母亲不是怕我单独见面心生难堪,而是防人言,亦避免当众情绪失控,被别有用心的人渲染出去,伤害到我的家庭。

四位长辈热络地聊了一小会儿,黎先生一句不走了吧,让安先生的目光投向我,笑曰:“这要看韵洋的本事了。”

安先生意味深长的话,引来众多的视线,我先给安氏夫妇行了见面礼,含笑回道:“安伯伯,世道安稳需要大家一起拿出本事来创造,这里的大家,少不了安伯伯您。”

安先生扬脸哈哈一笑,“韵洋,这么多年没见,一见就把伯伯将死住,怎么不给伯伯留点儿余地?”

黎先生捋捋胡须,接过话,“子介老弟悠闲了这么多年,还想要什么余地?老骥伏枥,正当其时。”

安先生听了,猛击双掌,“好个正当其时,敏之兄,等会儿听戏头个就上《群英会》。”

安家的洗尘宴,别具一格地设在西边的戏园子里,过去成排的桌椅改成圆桌,十来张桌子将不大的场地挤得满满的,宾客已坐了七八成,负责递送吃食的下人,时不时得吆喝一声借过。安太太邀我和黎太太在她身边作陪,领着我们到了前排右手边的一张桌子,正要绕去空着的位置,一位背对我们身着茄红色旗袍的女子扭过脸,瞧着那张大众熟知的绝伦面孔,我微微欠身,招呼道:“映霞姐好。”

映霞是随安先生他们一同来京的,背井离乡多年,被誉为影后的她,此次可谓衣锦荣归,同时,还多带回一人,她的丈夫,和我有过交道的蔡探长,现在是远晋的得力干将,新任上海警备司令,私下是远晋在上海情治系统的负责人。他俩结缘,与我有点关联,渔阳里事件后,我着人了解蔡探长嗜好,以便备礼酬谢,无意得知他是映霞的影迷,顺便告知了来电相询的映霞。映霞是个有恩报恩的爽快人,亲自请客相酬,一来二去,两人偷偷好上了,等到远晋扳倒了二堂兄,便采用时兴的方式,登报结为夫妇。

映霞起身对安太太说道:“我给韵洋准备了一件谢媒礼,想乘现在还没开席,邀她和我一块去拿。”

映霞如是说,安太太必是知晓内因,故没照惯常的礼数,征询我的意见,直接点头应了。

缓步穿行于葱郁古朴的安府内院,健谈的映霞和不喜冷场的我,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从映霞轻轻的脚步,从我微扬的双眉,两人都能读出此时共有情绪,恍惚。快到映霞的屋子,她住了脚,理了理被熏风吹起的卷发,道:“当年,我发了暗誓,绝不再上这儿。”

我默默一笑,年少时都爱赌咒发誓,一则爱较真,二则是情绪上发泄的好方法,成年后学会了圆通,内敛,赌咒发誓便难得一用,用,常常也是办事的手段。

映霞用那双摄魂的杏眼看看我,调头瞧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视线随着枝桠间窜来窜去的麻雀轻移,我的思绪也随着麻雀飞舞的轨迹,在过去和现在跳跃,葱郁和飞雪来回转换,依稀间,一个人影一会儿在房门前吻我的手,一会儿向我挥手告别,一会儿牵着我并肩而行……

耳畔传来一声低喟,“你一定很讨厌那时的我,我却是很怀念。”

回过神,瞧瞧语带怅然的映霞,眼神已由虚空回归现实,摄人的波光重又流转,我松松眉头,含笑反问,“这话是不是该我说?我当时可没讨厌你。”

映霞瞪了我片刻,笑出声来,“是,是我讨厌你,苏韵洋这三字当年被我咒了千万次,明明喜欢他,却装得不在意,太假,假透了。”

我笑着连说两声是,过去要辩的孰是孰非,于现在都是笑谈,方才的恍惚,也烟消云散掉。

映霞屋子里的陈设还是旧时的样子,进了里屋,映霞搬过一把靠背椅,放到正北边,请我落座。见映霞如此郑重,我配合地端坐下,哪知映霞在我一步之遥处双膝跪下,势要跟我磕头,我忙离座蹲下扶住她的双肩,连声阻止。映霞抬起头,大大的杏眼蒙上一层雾光,“韵洋,让我磕三个头,你受得起的。”

我紧紧抵住映霞的肩头,道:“映霞姐,你最该感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的不屈服,你的勇敢,你的才华,才会有如今凤翔于天的你。”

话音落下,映霞眼里的泪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可是没有你,我现在只会是困于这儿的麻雀,这份恩德,我是怎么都还不完的。韵洋,你不缺什么,就再成全我一次,让我心安吧。”

映霞那双备受赞誉的眼眸,因泪水的浸润,格外的楚楚动人,面对这样的眼睛,真的很难说声不。我暗忖片刻,起身回座,事情有因有果,映霞需要将旧事画上句号,自己确是最合适之人。

“这个头,是当年躺在这张床上的我欠你的,谢谢你让我鼓起活下去的勇气。这个头,是当年躺在我家床上的我欠你的,谢谢你给了我开启才华的机会。这个头,是我过去和现在欠你的,谢谢当年你在这儿劝导我,让我一直对爱情和婚姻心存向往,终于修得正果。韵洋,谢谢你!”

映霞磕一个头,说一句谢词,说的动容,听在耳里,我又怎能不动容?含泪扶起映霞,与她相拥而泣。这回反是映霞先止住哭,拉我一起坐到床沿,耳语道:“韵洋,领你到这儿,是还有件事儿要对你说,远晋想和他那边的政府翻脸,老蔡最近接到密令,预备先拿梦泽他们那些人开刀。远晋同样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直接卖了他,也不能让老蔡难办,我知道你有办法通知梦泽,你说出去谁也不会疑到我,你要他暂时别来上海。”

此刻,我的眼里只有一个神情,震惊。原先以为的翻脸,是远晋脱离南方政府,另立山头,没想到是削掉政府里的主流势力,自己当头。上海是梦泽他们运动的中心,若要有事,他怎会置身事外?还有群民,静雅,鸿鸣,卉琴……一个个面孔在眼前浮出,纷乱的思绪忽地跳到振兴临行前的情景,难道他早已知晓远晋的意图?群生那一大段引出的‘利‘和’害‘,如今看来不是无的放矢,叶儿手里多出的一片叶子,更是他想通过振兴点醒我。我抬手抚额,眼里一片茫然,蓝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利?难道……

“韵洋,你别着急,万一有什么事儿,远晋会看在你家的面子留份情,我的意思是想让他自个多留点心,少费些周章。”

其他的友人,或许还能通融,独梦泽,远晋未必会网开一面,他们的间隙由来已久,且梦泽这两年在上海主搞的工人纠察队更是让他痛恨不已,依着远晋的性子,若梦泽不慎被抓,获释的机会甚是渺茫。当务之急,就是告诉赣清,让他们组织早作准备,这样做不算违背给振兴许下的承诺。

皎月初照,琼瑶落满一轩帘栊,我从噩梦中惊醒,怔了半晌,挪上梦里断掉的双腿,探手摸摸小腿肚,仍是硬硬的,双手合围一下,比白日缩小了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午睡睡到现在,腹内饥鸣连连,我起身拉响绳铃,前两日去饭厅吃饭畏如上虎山,现在终能无忧地果腹了。

才只一周,一件事儿赶着一件事儿发生在我的周边,先是会凌部队接受南方政府之邀,移师南下,接着是总统电令靖仁,率部北上接手京师内防,紧跟着奉珠的孩子不幸染上天花,一家人搬出了蓝公馆。

比起那些大事,不起眼饮食成了我最头痛的事。秘密留下孩子后,奉珠借口我情绪低落,胃口不好,自己亲自下厨,照着怀叶儿时的医嘱,精心烹调。奉珠放心不下我,本想让小唐独自照顾生病的孩子,可奉庆借陈军医的话,说不接触孩子,也得隔上半月才能回府,只得随大家一起吃。今天早上,腿开始发肿,我担心再瞒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便向奉庆据实相告,他果然不出所望,暗中处理好我的饮食,并偷偷从外面寻来大夫看诊。

不一会儿,房门叩响,我回了声请进,门打开,灯光顷刻间洒落房内,我眯眼看看门口,来人不是暂时照顾我的奉彩,而是奉庆。他快步过来,微弯着身体问候道:“夫人醒啦,夫人叫人想必是饿了,我已吩咐人去做了。”说完,走到窗边拉上厚帘,再回转到床边,道:“大夫派他的助手来给您打针,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了,夫人要不先把针打了再吃饭?”

振兴走前,在每层楼都安置了严密的岗哨,并下令外来人员必得有我的允许,方可上楼。我让奉庆拿过电话,拨通负责警戒的李队长,让他通知哨兵放行,奉庆放回电话座机,弯弯腰说:“夫人,那我先下去接人,万一碰到不识像的,查出包里的针药,秘密只怕守不住。”

蓝家戒备虽严,但还没严到搜查来客的份上,我的眼神动了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被小心驶得万年船所替代,哪知这份小心,反而让营造多年的大船一夜倾覆。当面色蜡黄的女护士拿着针管到我的面前,鼻端嗅到一股特殊的香味,我的眼里出现的是船体上一块块木板碰碰地崩裂……

“看你没有尖叫的份上,让你多活几分钟吧,说说看,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空心针沿着我的颈动脉缓缓滑动,窜入耳膜的话语,形同那根针尖,冰冷尖锐。

“让我死得明白。”到了此时,幕前,幕后,阳谋,阴谋,已拼出了大概,可我不想死,不想就这样带着孩子死去,我必须拖延时间,寻找生机。

“少跟她啰嗦,到了阴曹地府自然就明白了。”奉庆的声音同样变成了针尖。

不知美智使了什么手段,让奉庆肯为她铤而走险,我恳求起奉庆,“奉管家,您知道我肚子里还有振兴的孩子,您那么疼振兴,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你求他?洋姐姐,你真傻假傻,还是吓傻了?”美智幸灾乐祸地咧嘴笑开。

不知是我恳求的话,还是美智讥讽的笑,刺激了奉庆,他没再沉脸催着杀我,愤愤道出憋了多年的心思,“疼?笑话,在那个狡诈的老东西眼皮子地下做事,不用点心能行?老大得宠,趋炎附势的一大帮,老东西疑神疑鬼的,倒不如把心用在最不得宠的身上,老东西反倒信得过。”

拼图中的一块空缺应声填满,杨家布在蓝家最大的暗桩,竟是奉庆,下药毒我的是他,蓄意谋杀蓝鹏飞和我的是他,同理,让我怀孕的目的,是为了毁去振兴精心设计的计划。计划……我的胸口隐隐作痛,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奉庆说完,又催起美智。美智的眼珠子在我和奉庆之间转了一圈,神情颇为诚恳地回道:“您不是说做梦都想杀了她,绝了您家三少爷的隐患,给二少爷报仇,解老爷子的心头之恨?这立功的机会还是让给您吧。”

奉庆眼珠子也在我和美智之间转了一圈,踱步过来,卷起长衫的袖口。眼看难逃大劫,我的情绪反倒镇定下来,大脑飞速估算,发觉了一个疑点,就是我没有感到美智的杀意,不然她不会一拖再拖,她打的什么算盘尚不清楚,但奉庆能在蓝家卧底多年,躲过那麽多锐利的眼睛,心机不会差,此时该做的就是分化他们。“奉管家,您就不怕她过河拆桥?只怕今晚您也出不了蓝家。”

奉庆呵呵一笑,将右臂的袖口撩得更高些,“这个就不劳夫人费心,您还是安心的上路吧。”奉庆说着要接过针管,刹那后,一声闷哼,奉庆抽搐着倒在我的床边。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大脑一时没能转过弯,错过了一个稍瞬即逝的逃生机会,等反应过来,针尖重又抵上我的颈部。一想到针头上沾染的血腥,空空的胃部酸水翻涌,我忍着不适,徐徐问道:“美智小姐想要和我谈些什么?”

美智咯咯一笑,“洋姐姐总没让我失望过,不像你家的管家,原以为有多行,还是个蠢货,想嫁祸给我,哼。”

我耐着性子,虚与委蛇地自嘲道:“我这样子,也没让你失望?”

美智摇头嗯嗯一声,翻动左手指,“要是我身边所有人,有意的,无意的,好意的,恶意的,统统凑上来,对了,还要加上老天爷,换我呀,也只有干瞪眼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