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上白玉盘(2 / 2)

天归处 墨鱼飘香 2638 字 2021-03-27

孙天明没再理,转头对着同行的另一人说道:“时川,明天做什么?”

学墅的规定是授业十天休整两天,接下来的两天不用上学。

刘时川答道:“明天要跟我娘去水神庙上香,玩不了,后天可以。”

“好,到时候我去你家叫你。”

走着走着就到了学墅的山门,远远看到周先生正站在前院,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和新鲜空气看书,几人便快步走了上去。

学墅坐落于云驾山的山腰位置。说是山腰,实际上云驾山不过是一座小山而已。跟郡城外那些大山比起来,云驾山简直像是个土包。周先生曾说起过在这里办学的理由,一是此地清净,适合读书治学;一是此地相对便宜,地方也算不得小。

除了周先生,学墅内还有一位郑先生。只是周先生负责传道授业,郑先生则多是做一些撒扫庭除、整理课室、执勺备膳、保管书籍之类的事情。此外,其实学墅还有第三个人——周玉树,周先生的独子,只是如今正在负笈远游。已经出门半年有余,听周先生提起旅途尚未半程,大概还要很久才会回来。

进到前院,几人一同揖礼,并称呼道:“见过周先生。”

周先生笑答:“好,先进去吧,我稍后便来。”

于是几人便先后步入学墅。

待学生悉数到齐后,在山脚处能够隐约听到,有书声琅琅。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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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看过一篇兵法概要后,余福便出门前去城北的营房点卯。说是营房,实则就是北城门。出门后拐入胜境街,之后一路北去即可。

余福是个穷苦出身,在爹娘先后病死后,就去投了军。在边关打熬多年,拼出几笔不大不小的战功。待战事平定,便回了梧桐郡,凭借战功换了如今这份官身。虽说只是个杂牌将军,上面还有人占着,算不得大。但也绝不是什么芝麻小将,毕竟怎么说也是一郡之地。

如今,余福在北城门城楼上基本只做三件事,点卯,巡游和喝茶,雷打不动。太平岁月,无甚大事。

今天余福到了北城门后,照常登楼,进入自己的办公书房,然后一边看兵书一边开始喝茶。一个时辰后,余福下楼到城墙上巡视两圈。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只是梧桐郡向来是个大郡,巡视两圈下来距离可不算短。在这期间,驻守北城门各处的士兵会陆续换防。巡视完毕后,便是饭点,自有下属把饭送到书房。

吃饭,略作休憩。下午的安排会略有不同。依然是喝茶,但余福会看一些早年沉积下来的档案宗卷,或是一些风土人情的书籍,或跟兵法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杂书野史。总之就是,有什么看什么。接着还是巡视城防,两圈之后,余福会站在城门上一个时辰。没什么用意或规定如此,余福只是想看看这城门口的人们熙来攘往。

务农人、打猎人、捕鱼人,包袱斋、经商人、低头人,赶驴人、牵马人、乘车人,赶路人、游行人、流离人,读书人、锦衣人、高冠人,阿谀人、跋扈人、软弱人……

形形色色,人生百态。

就像此时,一辆马车正停下准备接受查验。赶车的家仆见状赶紧上前,一边笑呵呵说着“军爷辛苦了”,一边赶紧递过官牒接受检查,同时递过去的还有官牒下面握在手里的几碇银子。

检查官牒的官兵装模作样地翻几下,再对同僚使个眼色,于是马车便通行了。这就过去了?还差点意思。家仆还得继续笑呵呵地补上:“辛苦军爷,多谢军爷。”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余福都看到了,但还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衣衫褴褛的乞丐,臭不可闻。检查的军士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赶紧挥手,让其赶紧入城。

排在后方的几个年轻人,各自牵马。衣着光鲜,携玉佩剑,举手投足之间,洒然气质脱尘而出。

小商贩握着两粒碎银子,看着天空百无聊赖。

读书人肩背书箱,手持书籍低头看书。等到后面的人开始催促,才发现自己还在排队。

但之前入城同行的两人,余福绝对不太好猜。一人梳了个简单的道髻,插有一根木簪;除此之外,道冠、道袍、道履皆没有,就只是一袭青衫加一双布鞋而已,倒更像是个读书人。是某个小道观的俗家弟子?

另外一人,粗布麻衣,大髯模样,身形略显魁梧,整个一打猎人或是屠子模样。只是腰间悬有一块老旧玉佩,看起来就不值几文钱。是个不得已跑去打猎过活的落魄富家子?只是这俩人在一起,那玉佩更像是那猎人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

似乎已经猜了个大概?问题是一个道士怎么跟个猎人凑在一起的,关键是从排队入城到两人完全消失于视野,他们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余福向来只是看看而已,从不作细究。

天色渐暗,余福回到书房。查看一些日常性的公务,并加以处理。

稍作休息,告诫下属几句,之后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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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郡西,边缘地界。

有采玉人正在赶路。但这个称呼,对于天下人来说有些忌讳,还容易引来麻烦。故而,采玉人对外人都是称呼自己为采药人,也会背着个背篓,装些草药做做样子。

眼看天黑了,站在山顶连郡城的影子都望不到,杜三思便放下了背篓,准备就地休憩调整,明天再赶路。

先前路过那条泊罗河,顺手抓了两条肥鱼,洗净后丢在了背篓里,再加上刚刚逮住的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生火,削几根树枝,串好鱼就放上去烤。然后就准备处理野鸡和野兔,有点麻烦,因为带的水不多,只好把皮毛连同一部分内脏都给扔掉。

先是在旁边准备一些大片的叶子,然后交叉插好两根树枝并把野鸡固定在上面……杜三思嫌这样太麻烦,直接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就开始剥皮。从头顶鸡冠处动刀,划过头骨,再沿着脊椎一直往下。然后分别在脖颈、翅膀、鸡腿连接身躯的五个位置环切一刀。

在这期间,还需要同时分心关注鱼的火候、翻转,找准时机撒盐。

接下来,从野鸡的下腹处慢慢向上划开,顺势先剥除野鸡身躯的大部分皮毛。剥除身躯后,再将脖颈切口处的皮毛向上翻卷,并逐渐向上剥离干净。再在咽喉处开口,取出气管。随后以同样的方式处理翅膀和鸡腿的部分。至于鸡爪子上的死皮和硬甲,用刀配合蛮力就能弄下来了。最后的开膛就很简单了,从胸骨下沿下刀,切至尾端,取出鸡心和腰子,余下的所有内脏取出放到叶子上即可。

待把野兔也处理完毕,两条肥鱼也烤好了。杜三思一手拿着一条烤鱼在啃,一手把野鸡串上树枝并拿到火上烤。自然不能一起烤,鱼可以很快吃完,但要是野兔烤久了失了火候,味道就差了。

把野鸡放上去后,杜三思看着那只被剥皮抽筋的野兔。切下的内皮光滑圆润,不带一丝多余的血肉。正因如此,那只野兔反而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大型玉石,但皮肉部分带有一丁点常人肉眼绝不可能看到的轻微泛红。是剥皮的时候时候用力过多导致的充血,果然还是功夫不到家,杜三思暗自自嘲一声。当然,如果是挂在树枝上处理,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只会肉质鲜活如冰鱼。

吃过饭后,杜三思将吃剩的骨头、残渣和那些毛皮内脏就地挖坑掩埋。熄灭火堆,再将一些灰烬残枝撒在那个坑的上方。

抬头观星。果然没有看错,那几颗星是要微微亮些。

然后杜三思盘腿坐下,静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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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周先生在学墅后面的凉亭独坐,在石桌上放着那本薄薄的学墅学生的点名册子。有微风拂过,周清白的衣摆、灯笼的烛光、凉亭周围的草木皆随之轻轻摇晃,唯独那本薄薄的册子纹丝不动。

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有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