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在茶台前落座,泡了壶茶,又拿水果刀给温舒纭削了个苹果,“你吃。”
温舒纭看着那个苹果,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半天也没敢接。
温母看她不接,也没说什么,拿了个小碟子,把苹果切成块摆在上面,在上面扎了个叉子,推到温舒纭面前。
温舒纭顿了顿,最终挤出一句“谢谢”。
末了,她也没动那碟苹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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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母端起茶杯,吹了口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小口啜饮着。看起来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不急,可温舒纭急了。
“妈,您今晚让我回家,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温母放下茶杯,看向她的目光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结了婚,开心吗?”
温舒纭心里一紧。
虽然预想到母亲会跟她说这回事,但真从母亲嘴里听到“结婚”两字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乱了阵脚。
温母看了眼女儿紧绞在一起、已经攥得发白的双手,轻笑了声,“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爸都已经七老八十、开始耳聋眼瞎了?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又和那孩子在一起的事?!”
温舒纭紧咬着唇,不说话。
“这次是你爸死命劝我,我才听了他那老东西的,一直没打扰你们,毕竟我对那孩子还是有些亏欠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耐,居然一点预兆也没有,直接拿着证件就跟他领证了?!”
温舒纭腹诽,我他妈当时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谁能想到我能在睡梦中领了个证?!!
但温母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气得太阳穴直跳,“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嫁给他吗?为什么就一定要跟我对着干?!”
温舒纭抬起头,迎上温母的视线,在她愤怒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
“妈,您扪心自问,到底是沈闻这人真的不能嫁,还是只是您单纯不想让我嫁?”
这句话问得温母一愣。
年过半百,眼角已爬上皱纹,鬓间也有了银丝,一直刚硬的她,眼里突然有了些迷茫。
是啊。
到底是沈闻这个孩子不好,还是只因为她介意女儿会因为他而忤逆自己?
跟女儿针芒相对彼此较劲的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舒纭端起面前的茶杯,但最终没喝。她叹了口气,说道:“妈,我的人生活到现在已经很明晰了。要么,嫁与沈闻,和他厮守一生。要么,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温母最介意的,就是女儿因为沈闻来威胁她。
温母敛起脸色,冷笑着看向她,“你还是要因为他跟我作对?”
“你还记得你当初用自杀来逼我吗?”温母的视线落到身旁那把水果刀上,“你说,如果我也来逼你,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话音一落,温母便抬手去抓那把刀。
可她手还没碰到那把刀呢,就被温舒纭推开了。
温舒纭拿起那把水果刀,刀上还有刚刚切苹果残留的果汁。指腹慢慢划过刀刃,一个血口子落在了手指上。
温母心头一跳,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温舒纭似乎是察觉不到痛一样,还在把玩着那把刀,她懒懒抬起眸子,话语间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妈,您别忘了,我可是医生啊。我知道刀往哪里划最致命,也知道割哪条血管能死的最快。如果您真要逼我,我想,先闭眼的人,应该是你女儿吧。”
温母的脸白了又白,最后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把刀放下!”
比不要命么?她温舒纭豁上了,跟沈闻那条疯狗学会了,直接正面刚。
温舒纭笑笑,把刀放下了,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温母看着从白色纸巾中渗出来的殷红血迹,眼眶酸的发胀。那是她的女儿啊,她怎么会不心疼。
“妈,您和沈闻,都是我在乎的人,我真的不想在你们两个之间做取舍。如果真的要逼我做出取舍,那我只能选择放弃我自己。”
温母眼眶中的泪终是砸了下来。
温舒纭站起身,看到母亲狼狈地拭泪的模样,鼻子也酸了。她想抱抱母亲,可是她的胳膊,始终也没抬起来。
“妈,我走了。”温舒纭别过头,不再看她。
从爸妈家出来,温舒纭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只想赶紧见到沈闻让他抱抱她。可他现在估计应该在应酬,她又不能去打扰他。
送她来的保镖还等在楼下,温舒纭瞧见了,连忙小跑上车,“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保镖连忙摆摆手:“不会的,接送您就是我的工作。您是回溪山居还是明景苑?”
“溪山居。”每逢周末,他们两人都会去溪山居住上两天。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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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沈闻还没回来,温舒纭一个人在这空落落的房子里只觉得孤单,便打开了音乐,还是她喜欢的《lentree》,让这偌大的房子里有点声音。寂寞听点响嘛。
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她也没有吃饭的,打算打扫打扫卫生。
闲下来总会胡思乱想,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之前一个人生活那么久,她都没觉得不适应,甚至还享受这种游离于人群外的自由。反倒是跟沈闻在一起了之后,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孤单。
这种变化,倒真是挺奇怪的。
温舒纭把头发扎了起来,先去打扫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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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居一直是有保姆定期来打扫的,其实家里根本不脏,温舒纭打扫卫生,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她把扫地机器人放到地上,跟着走了进去开始擦窗台,一边擦一边看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色。如果此时站在她面前,会发现她虽是在看窗外,可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她在走神。
温舒纭在想,其实母亲在她心里的地位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小,她是在乎母亲的,她也是爱母亲的。只是她们两人也许真就是上辈子的仇人,账没算清,这辈子还要接着算。她们两个的棱角都太过尖锐,只要靠近些就一定会刺伤彼此。她只能选择保持距离,只有离远点,伤害才能小。
也是因为温母,温舒纭才会变得恐婚恐孕,她的心里是不想结婚的,可如果结婚这回事能让她永远和阿闻绑在一起,那她想,她会克服她心理上的障碍的。
更何况,沈闻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和她领了证。
他就是摸准了她的命脉,知道她爱他,不会真的介意他干出来“把她灌醉、哄她领证”这种狗事的。
说真的,她确实生气。可要落到本质,她其实是不介意的。
甚至,潜意识里,她是感激沈闻的,感谢他替她做出她不敢做下的决定。
母亲逼她,不让她和沈闻在一起。按照纲常伦理,她该遵循家慈之命的。可是,那阿闻呢?
他是无辜的,他没有理由被牵扯进她们母女的纠葛之间。他也没有必要隔了四年各在天涯的漫长时光,还在执拗地等着她。
这对他不公平。
他本该有一段灿烂的人生的,只是因为她,才多了这么多的风雨。
温舒纭对他,不光是有痴情和爱,还有歉疚。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次放开沈闻的手。
这是一定的。
当年会犯下的错,现在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