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公关部成员对这个新董事也是十分感激与爱戴,毕竟是他替他们省了不少工作量。沈闻私生活干净、作风正派、举止得体,完全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公关部的员工们再也不需要每天盯着网络,检查自家主子是否又被媒体曝光什么黑料和负面新闻了。
沈闻吐出个长长的烟圈:“既然都是正面评价,那我就不看了。”
“好的。”曹焜取走平板电脑,转身离开办公室。
“曹焜。”沈闻叫住他,把烟在烟灰缸中捻灭。“我让你派给她的司机,派去了吗?”
他自然知道沈董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温小姐还是不肯接受,派去的司机也不好勉强她。”
沈董交给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曹焜自然是心虚的,屏着气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开口。
良久,沈闻解开手腕处的袖口,抬手扯了扯领带,又点了一根烟。清隽的面孔隐匿在烟雾后,声音讳莫不明。
“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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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溪山居的路上,曹焜开车,从后视镜看向沈闻。他左手肘支在窗沿上,食指点在下巴的位置,眉眼冷淡,侧头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
曹焜觉得,新上任的沈董是优雅的,是矜贵的,举手投足间总是流露出一股贵气。这种贵气不是靠财富堆砌出来的,而是一种融入骨血、与生俱来的气质。
“沈董,这次负责援助昭城山区的,除了我们公司,再就是第一医院和顺达电力公司。顺达是在一周后进山,明天早上领导会在皇尊酒店为我们还有那些医生们送行,顺便拍一些照片。”
沈闻依旧看向窗外,简单回应了一声,“嗯。”
“沈董,您真的要在山里住?”
曹焜还是有些为难,哪有公司一把手亲自到一线监工的呢。
沈闻回他两字:“啰嗦。”
曹焜:ok,fine,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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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寂静,手机铃声响起时吓了曹焜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身摇晃,一秒后又恢复冷静,将行车方向调整好。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从后视镜看到沈闻冷冷睨他一眼,接通电话。
“什么事?”
这可不是曹焜故意偷听上司讲电话的,主要是车内太静,再加上电话那头那人说话声音实在太大,导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到了他耳朵里。
“明天早上跟领导的拍照是ek其他人负责的,我就不去了,我直接进山区。”
沈闻显然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接了句话:“你不是都跟我说了一遍?”
“我知道,我主要是想提醒你,别忘了和我一起睡啊!”
ek工作室负责这次支援山区的报道工作,总共派了三个人,除了钱睿思,剩下那两人是一对双胞胎兄弟,钱睿思也不好意思让那对兄弟分开住,只好去找他的好兄弟沈闻一起住。
不过钱睿思的措辞属实有点不妥当。“一起睡”这三个字用的,让沈闻立刻皱紧了眉头。
“行了,我知道了,挂了。”
“等等!”钱睿思急忙喊他。
沈闻没做声,但也没挂断电话。
钱睿思忖度了一会儿才开口:“明天早上,温舒纭她们不是也在吗,你注意点你的态度啊。”
“温舒纭”两字落在曹焜耳朵里,顿时让他两眼冒光。又是这位温小姐!
沈闻:“……你别在别人面前提起我们的关系。”
“你们什么关系?”钱睿思故意逗他。
沈闻不接话了,钱睿思见好就收,重新拾起话题,“那能说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不能。”
“那我还能说什么?”
“……就闭嘴吧。”
嘟的一声,电话中断。
钱睿思握着手机,低声咒骂一句。
这天下了点小雨。
雨丝不大,细细挠挠的。
云层倒是很厚,遮挡住大部分阳光,天色黯淡阴沉。
倒是挺应景的。
送别嘛,总要来点雨渲染下气氛。
早上八点,大家在医院集合完毕,领导们也都到了,所有人一起拍了个合影。
院长和每个人握手时,均送上一句“辛苦了”。
这个环节,和上次温舒纭去班坦尔之前,院长特意为她开的送别会,是一样的。
只不过,上次院长说的是“平安归来”。
在枪弹无眼的战场上,平安二字,也便是所有人最大的心愿了。
或者说,是很大一部分人的奢愿。
上次去班坦尔,温舒纭曾亲眼目睹一个士兵踩了暗雷,被炸得四分五裂。医护人员还未近身,他便闭了眼,将他24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天。
温舒纭承认她怕了,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那个士兵残缺的身体和所有人悲戚的眼神。耳朵里满是爆炸时的那声巨响和女医生们压抑的啜泣声。
沈闻的身影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她不知道他在那匆匆一面后是否还安好。
他们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但却遥不可及。
在战场里,生命不过如同蝼蚁,没有人能说得清自己是否会平安归国,也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也许明天就会被流弹集中、被子弹误伤,也有可能遇到人肉炸弹,也有可能自己踩了地雷。在班坦尔,有无数种可能结束生命。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也不再担心萦绕在周围的意外了,反而生出股阿q精神,乐观豁达起来,活一天是一天,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人。如果都可以平安归国,那是最好。要是遇到不测,那也是命中的劫数。
所幸所有医生都平安回国了。
其实在班坦尔坐上飞机时,大家的心里还是没有安全感,还在担心会不会有炮弹袭击飞机,会不会有恐怖分子在飞机上安了炸弹。所有人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前一段时间消退的恐惧和担忧又再次浮上心尖。
等到飞机平安落地昭城机场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欢呼声、呐喊声、鼓掌声充斥了整个机舱。
回家了,这次是真的回家了。
不再是深夜梦回家乡,醒来眼前却是班坦尔破败的灰墙了。
所有人都为了自己劫后余生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大喊。
除了温舒纭。
她不知道沈闻的情况。
她也不知道他是否归国,是否平安。
或者说,她连沈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那个下午,温舒纭透过舷窗眺望远处的天色,目光仿佛幽潭般沉静,但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四海弄潮。
她就像黎明前森林中的雾霭,飘忽而又清冷,游弋于喧嚣的人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沉浸在无限的忧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