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浊酒意阑珊 (二)(1 / 2)

夜笙琉璃宫城,满目琳琅。

盛大宴场,入夜即开。在子夜之前,宗亲世族共聚,陛下贺词,百官恭祝。之后便是载歌载舞,笙歌鼎沸。

每年春宴,欢节大过规矩,不必恪守一些繁缛的礼节。用陛下的话说,称之与民同乐。

秦书没待在位置上看歌舞,而是寻着机会溜出去了一会儿。

司音在涟鸢湖旁的假山等她,湖上四周皆围满了人,烟花棒在各处闪耀如星,热闹非凡。

司音等了一会儿,见到秦书鬼鬼祟祟地过来。

“殿下,给。”

她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秦书接过来看到上面刻着的‘魏’字,小声讶异,“还真弄到了?”

“那是自然,殿下交代的事情,属下必定办成。”

司音小小得意,“魏其侯府的小侯爷说的没错,他这大哥魏贤郎,当真是好色成性之人。”

偷他的玉佩简直易如反掌。

“能偷到玉佩,这回也是多亏了魏其小侯爷配合。”

秦书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司音顿了一下,解释道,“属下并未牺牲色相。”

秦书叹着气拍拍她的肩,“今夜若生变故,我恐怕就要牺牲一回了。”

“嗯啊?”

司音没来得及问清楚,秦书便已经转身摸着路回去了。

许是歌舞看的没趣,静嘉自个儿跑出来在放‘铁树银花‘。

秦书拐了个弯没回宴场,去一旁找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静嘉抬头看到她,大方分给她一把烟花棒,“那些歌舞我都看腻了,年年也没些新鲜。”

她点燃地上的烟花,顷刻五颜六色,如璀璨银花树高高喷洒。

秦书让她帮自己点上烟花棒,扬在手里玩儿,随口问了一句,“裴大人和温大人是不是被陛下唤去了?”

她方才远远望了一眼,两个人都不在位置上。

静嘉点头,“嗯,父皇素来最喜欢找他们两个谈事情,连大年夜也不放过人家。”

说话间,秦书抬头扫了一眼,瞧见叶华年从宴场过来,正路过她们这里。

她扬手挥了挥手上的烟花棒,“叶华年!”

静嘉呼吸一滞,回头瞧见叶华年已经从卵石路走过来。

秦书手上一支烟花棒烧完,换了一支点上。顺便分给他一些,“怎么,你也待不住了?”

“是阿,那些歌舞我都看腻了,也没个新鲜。”他随意回了一句,燃了根烟花棒。

听着如此熟悉的话,秦书不禁笑了两声,“你和静嘉还真是心有灵犀的很,连说的话和语气都不带差的。”

“谁和他心有灵犀。”

“谁和她心有灵犀。”

异口同声,分毫不差。

秦书抬眉摊手,让他们自己领会。

静嘉心慌意乱,觉得自己脸热热的,看他的眼神都不自觉地躲,“你干嘛老学我说话。”

“谁学你说话。”

叶华年摸出袖子里的摔炮,丢了一个在地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那你干嘛总和我说一样的话。”

“我还没问你呢。”

他们俩一如既往地拌嘴,但这回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大一样。没以前那么针尖对麦芒了,多了些打情骂俏的氛围。

静嘉哼了一声,低头玩自己的烟花棒。

“你干什么每次见面都要和我吵架。”

“每回不都是你先找我吵吗。”

叶华年不服气地反驳。

“我哪有!”

静嘉抬头嗔他,“分明是你第一次见面就说我讨厌!”

“我”

叶华年对上她的视线,恍然说不出话。他递过自己的摔摔炮,“咳,玩吗。”

静嘉赌气瞄了一眼,一把夺过来。

他轻勾了勾唇角,弯腰去点一旁还未燃过的‘铁树银花’。

秦书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他们俩,“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亲了以后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阿姐!”

静嘉红了一张嫩脸恼羞地跺了跺脚,秦书轻轻挑眉,纳罕道,“哟,还学会撒娇了。”

“你、纳兰令珩!”

“你叫我什么?”秦书弹了下她的额头,佯肃道,“没大没小。”

“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是吧叶华年。”

“”

烟花灿辉下,叶华年耳根蔓红,咬牙瞪她一眼,“嫂嫂,你能聊些别的吗。”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秦书这会儿才忽然发觉他们两个都是薄脸皮的,她本想忍住调侃他们的冲动,可是

“喔,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秦书!”

叶华年气急,朝她脚下丢了个摔炮。

秦书刚躲开,静嘉也朝她丢了一个。

“喂,你们两个想造反是不是?”

她指着他们两个以示警告,“你们俩兔崽子再敢朝我扔一个试试。”

静嘉气冲冲地和叶华年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扬手就朝她丢了一把的摔摔炮竹。

这小炮不伤人,就是声儿响。

小夫妻丧心病狂,秦书瞠目望着满空朝她丢过来的小炮竹,转身逃跑的空挡不忘喊裴郁卿救命。

彼时的裴大人,正陪御驾随行。

一路闻陛下话里话外,陆钦臣的巡按御史之位该是尘埃落定了。

“年后给静嘉择婿,朕便将庆川军作榜,卿觉何如?”

陛下问话,温庭之看了看裴郁卿,对上他示意自己说话的目光,开口道,“陛下为庆川军归置费心不少,此法自然不错。”

“不过,此举只怕也或多或少招来一些别有用心。”裴郁卿道。

文帝沉笑了笑,偏头侧过来一眼,“裴卿所言正中下怀,正因如此朕才想着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想要手握兵权。”

否则也不必大张旗鼓办什么文武两试招亲了,只要静嘉有喜欢的,过得了陛下这一关便成。

绕涟鸢湖而行,尽收眼底的是满湖波光,岸连粲然。

在临湖此岸,再往前过转廊便可回到宴场。

万花深处,灯影微弱的西北角,似有一纸几色明灯挂落枝梢。

这个角度走过来,在四周不甚明的后园,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剪漂亮的灯辉。

文帝步伐缓停,凝眸看向那显明的纸灯。

众人视线随之望去,依稀可见是精致可观、比灯笼要特别的纸灯,招展开,像是一把伞的形状。

裴郁卿微微沉眸,看向温庭之。

正在此时,陛下开口唤人,“去将那伞灯给朕摘下来。”

陛下嗓音平静,但伴君长久,不难听出此刻已是龙颜不虞,声压隐怒。

成和公公忙抬手招呼身后的小太监跑过去,将那枝头挂着的伞灯摘下来,快步呈回御前。

近了众人才看清,当真是伞灯。

一柄伞的形状,倒挂在枝头,伞下一剪烛火,伞面至伞檐所绣栩栩寒兰,伞顶坠下的是桃符,所题二字,卫宁。

身后臣侍一瞬皆屏气凝神,无人敢言辞。

天子眉敛下眸底是幽翻盛怒,良久,陛下掀袍一脚踹开了这纸灯,呈此伞灯的小太监被踹到了一旁,滚了两三圈。

随驾一行,众人纷纷皆跪。

“传,云氏温仪!”

陛下亲传,小太监踉跄着起身,连忙跑去宣人。生怕晚了一步便被殃及池鱼,丢了性命。

云挽接到口谕便前往涟鸢湖西侧,纳兰忱跟着一同而来。

她在见到那一纸伞灯时,便心寒意冷,明了大半。

别人不知,她却最清楚陛下为何动怒。伞灯祈福,是卫宁长公主想出来的。当年陛下尚是文小王爷时,卫宁长公主每逢春节之夜,便会在王府为他挂满伞灯。因为文小王爷怕黑,这是从未敢向他人言说的秘密。

她画艺不佳,便教云挽替她作伞面。

卫宁说,天灯飞至天上祈愿,照不亮红尘,而伞灯落人间,只为纳兰祈福。

每一柄伞下坠着的桃符,皆题一个小小的‘文’字。这是他独一无二的东西,除了他们三个,再无人知晓。

涟鸢湖周,有一座亭榭。

于此屏退旁人后,亭下只剩裴温二卿,和成和公公。

“臣妾,参见陛下。”

云挽行礼叩拜,尚未起身,那伞灯便被扔过来砸在她身上,残破不堪。

“云温仪,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朕你想干什么!”

方才压抑的隐怒,此刻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