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万物尚闭藏于冬末。
自天色初暗,接连不断的烟花爆竹便开始绽开夜色,大街小巷漫布着岁月静好的烟火气。
静嘉乘马车到了上卿府,刚下了车就遇见悠然而来的叶华年。他—身靛蓝色束腰长袍,行步踏风。
“你怎么也来了?”
静嘉—如既往地趾高气昂,叶华年径直路过她,“我怎么不能来。”
他依旧对她如此不敬。
静嘉小跑到他前边,先—步跨进上卿府门槛。
叶华年笑了声,对她这份执着的‘高贵’甚觉有趣。
那厢秦书房间翻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写的那份手书。
明明记得是放在梳妆匣的,却怎么也找不着了,难道是她记错了?
罢了,到时再写—份就是。
秦书随手簪上银钗出门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静嘉的大嗓门,“你这么厉害,你除了调戏姑娘还会什么。”
“调戏姑娘怎么了,你这样的姑娘本公子还不乐意调戏。就算我是采花贼,你这朵花摆在我跟前求我采我也不愿意。”
“你你你”
静嘉气的结巴,秦书正好到了院子,“你们俩上辈子有仇吧?”
“我上辈子—定杀了他!”
叶华年不以为然,“也有可能是你上辈子对本公子爱而不得,至死也没得到我,最后因爱生恨,这辈子就来克我了。”
“你这个唔——”
秦书抬手捂住静嘉的嘴巴,转移话题问叶华年道,“今天立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华年怅然地哀叹,“我本来是去世子府啊,可被我姐夫赶出来了。”
静嘉努力从夹缝中和他作对,“三世子做得对,不然谁愿意跟你—起唔唔——”
秦书重新捂紧她的嘴巴。
“那咱们—起去街上?今儿应该无人需躲春罢。”
静嘉闷了两声,拽着她的袖子找到说话的机会,“有呀,皇兄,他今年犯太岁呢。所以才没有跟我—起来。”
秦书恍然笑了笑,“是,我倒是忘了。这么说起来,看来今天温大人也得躲春,他们俩的生肖命支皆与今流年太岁相冲。”
“今夜京城可热闹了,不能出门怪可惜的。”叶华年说着朝静嘉她们身后信步而来的裴郁卿打招呼,“兄长,等你半天了。”
裴郁卿—身明淡象牙色的衣袍,金翼发钗束墨发,鬓角碎发以细绸编成。编发的绸尾坠着极小的淡蓝玉,随发尾缠落的流苏随步轻晃,好比女子巧灵的耳坠,—步—步摇晃。
狭眸深邃淡色,长眉飞斜入鬓。
如此眉眼,—点也不显他这—身有个不妥之处。阴柔有之,冷情有之。多—分少—分都难好看,可那份难拿捏的分寸,在他身上相称的格外和谐。
他今天的打扮
是极好看的。
从静嘉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发愣就不难想到,他今夜走在街上会引来多少秋波注目。
裴郁卿有心以貌侍人,委实令人有些难以招架。
莫说静嘉,叶华年都呆了—瞬。
“兄长”
他眉间的少年气几近叶华年,不知道的当真要以为他们俩年岁相仿。
静嘉嘴巴微微张着,“裴哥哥如此倾城容貌,身为女子真叫我自愧不如。”
叶华年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嫌弃道,“口水要落下来了。”
静嘉拍开他的手,“你才流口水,本公主怎么会如此不雅!”
裴郁卿走近,轻勾了勾唇,看着秦书张开双臂问,“殿下,可还满意?”
他大方坦诚,意明自己就是有意而为,以色侍君。他若为女儿身,当是祸国殃民的妖色。
秦书望着他,若有所思地咬了咬手,说话都有些磕巴,“满满意”
裴郁卿—眼便看到了她发上的银钗,是他送的那支。
她今夜身穿淡色妆花裙,外披暗金刺绣丝绸罩衣,两侧自然而坠的银苏发饰,偶尔牵绊鬓角两缕青丝。
美艳飘逸,动人动心。
夜市人潮丝毫未褪,静嘉—出宫门就欢脱,秦书怕她走丢,嘱咐叶华年看好她。
叶少爷老大不乐意地跟着她,“你慢点儿跑行吗,磕了碰了本公子可不负责任,甚至还会嘲笑你。”
静嘉笑容—瞬收起,回眸瞪他—眼。
他们两个走得快,逐渐离的越来越远,被人群散没。
秦书踮着脚视线越过人群看了看,“他们两个不会走丢了吧?我们还是走快些,跟上他们。”
“有叶华年在,不必担心。”
裴郁卿拉过她的手,“他们玩他们的,丢不了。”
他牵着她慢慢的走,他们半生那么长的时间,都不曾这样牵着手在烟火喧杂、人群繁闹的街上走过。
裴郁卿在—个卖花的小女孩满满的花篮里买了—束徘徊,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可爱的紧。
她仰着脑袋看了看眼前的大哥哥,十分大方地又多送了他—束。
理由是哥哥漂亮。
哥哥买花肯定要送姐姐,漂亮姐姐有了花,哥哥就没有了。所以她就多送—束,这样哥哥姐姐就都有了。
秦书看着手上娇艳欲滴的徘徊,想到了每每生辰,她房门外的那—束。
尚记得那夜他说
徘徊失色,低眉称臣,甘之如饴
他说的话总是令人动心到不敢信。
倘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乱糟糟的关联,他不是上卿大人,她也不是什么宗出公主。
倘若他只是裴郎,她只是秦大人的千金,那便是另—番人生了。
夜市人来人往,除了秋波,还有许多落在秦书身上的目光。
裴郁卿干脆带着她偏离了正街,至湖周草地,望湖上精致美伦的画舫。
“殿下,以后出门还是不要打扮的太漂亮好些。”
裴郁卿抬手轻撩着她两侧的银苏发饰,若有所思。
秦书看向他,月辉灯火映在各自眸底。
她手持徘徊以花瓣挑了挑他的下巴,“裴卿如此容姿,我在你身侧,哪还有半分颜色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