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路成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周围非常安静,浑身疼痛感传来,使他清醒了一些,微微地睁开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东西……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都关闭着,屋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王路成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打量了四周:低矮的茅草屋檐,屋里非常简陋,有竹子做成的一张桌子、三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磕破嘴的瓷壶,三个土碗。地上还放着一些土锅、土罐和药罐等等。此外,墙角边上还堆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竹筐、竹篮……
这显然是一个穷苦老乡的家。
“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的表呢?”
王路成猛然清醒过来,伸手朝自己胸口摸去,这一摸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穿衣服,只是盖着一层破旧的被子,而且自己的身上还缠着纱布。
王路成立即想起身下床,然而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左大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已将绷带染红……
这时,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王路成本能的想去摸枪,但什么都没有摸着。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个八岁大的山娃出现在他的面前,一看到王路成,脚步瞬间定在了原地,愣在当场。因为此时王路成也正用眼睛看着他,两秒钟的功夫,山娃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一转身向外跑去……
“爷爷、爷爷,大哥哥醒了,大哥哥醒了”……
不一会儿,一位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竹箩筐走进了房间,筐框里还有的一些绿色的植物。
他看了一眼王路成,把箩筐往旁边一撂,快步走到了床前。
“小兄弟,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
王路成迷茫的问道。
“别着急,别着急,我这就告诉你。”
转身把竹凳子搬了过来,坐在了床前,随口喊道:
“石头,打碗水来。”
“好嘞,爷爷。”
王路成打量的这位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手脚壮实,嘴唇的上方留着一圈胡须,额头上的皱纹很深。
扶起了王路成,将碗里的水递给了他,中年男子这才说道:
“我叫张大山,是个猎户。三天前,你们部队的人把你抬到了这里,留下了三块大洋,让我照顾你在这里养伤,就走了。”
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部队去哪里了?”
“这个我不知道,他们没说。”
“红军兄弟走了,白狗子都在挨家挨户搜查,寻找留下来的红军兄弟,这两天已经有好些红军兄弟,从老乡家里被搜出来杀害了。”
“那你这里?……”
王路成欲言又止,张老汉看出了他的疑惑。
“放心吧!我这里还算安全,离镇里有十几里地,他们还不会这么快搜到这里,另外,后山里有个小山洞,我打猎时发现的,没人知道,如果白狗子搜得紧,咱再到山洞里躲一躲。哦,对了!送你来的红军兄弟说,你是当官的警卫员,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张老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他们还说了,那当官的,他们替你埋了,让你放心。”
王路成这才想到牺牲的首长沈俊飞,他为自己没能保护好沈俊飞感到无比自责。不仅如此,生死关头,反而是沈俊飞救了自己一命,想到这里,一阵心痛传来,泪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小兄弟,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张老汉安慰道。
“埋在哪里了?”
“这个我不知道,他们没说,但是应该能找到吧,听镇里的人人说,轰炸的时候,红军兄弟死了好些人,都一起埋了。”
“我的表?我的表呢?还有我的衣服?我的枪?”
王路成这才想起他的随身物品。
“你放心!东西我藏在了后山小山洞里,很安全,等你养好伤,我带你过去”。
“嗯。”
王路成点头应着。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祁庄镇轰炸过后,王路成因失血过多,晕倒了在沈俊飞的身边,很快便被出来救援的三军团战士发现。带队的一位连长看着他抱着那位牺牲的红n方面军指挥员腰间别着的小手枪,就猜测牺牲的可能是一位方面军高级指挥员,而王路成也是一身的警卫员打扮,自然猜出他的警卫员身份。
三军团这位连长就把他送到了三军团的临时野战医院进行抢救,由于他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得知详细的情况。并且,三军团第二天又要立即转移了,根本不能带上他们这些伤员,只能将它们分别安置于周边的老乡家中。
考虑到王路成是一位红n方面军高级指挥员的警卫员,而这位高级指挥员身份还没有确定,但一定不是三军团的。所以,三军团的一位团长,派人寻到了这处离祁庄镇十几里路山脚下的张老汉家,将他拉到这里来养伤,希望将来能躲过敌人的搜捕。而张老汉的儿子和儿媳,都是被地方民团杀害的,对白狗子恨之入骨,二话不说就将王路成接了下来。
但是,由于时间的紧迫,最后,还有滞留在三军团野战医院里的二十几位重伤员没办法安置转移,只能将它们集中在一起,留下几支步枪和10颗手榴弹后,挥泪离别……
这二十几位重伤员,后来在打完所有子弹后,拉响了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全部壮烈牺牲……
当然,这一切王路成无从得知,但从张大山描述中敌人的残忍来看,他也能想象到滞留下来的红军指战员的命运。
就这样,王路成就在猎户张老汉家中安静地养伤,考虑到近期敌人的搜捕很紧,张大山便再也没有外出走远,只是在附近采集一些野生的东西和捕些河鱼河虾什么的,小石头还专门爬到山坡上的一个高处,看向远处公路,如果发现有大队的人马过来,便下来通知爷爷,他们便能及时地向后山的山洞里转移隐藏。
这些日子,对于王路成是极为艰难和危险的,敌人四处搜捕红军战士,发现一个伤员便会导致一家人的一起牺牲,四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当阴霾的天空飘落着小雨的时候,这种气氛更是将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红n方面军的命运怎么样了?部队现在在哪里?”
看着那闪电划过的天际,王路成经常一个人发着呆,很难想象此时他心中的那种孤独与凄凉,曾经热闹的苏区根据地、曾经露着满意的笑脸的老乡们、曾经和蔼可亲的首长,此时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烧焦的屋檐、满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湘江……
他拿起自己的军帽,帽上的五角星依然是如此的鲜艳夺目;他抚摸着那灰色的军装,仿佛还能感受到老百姓手中传来的温暖……
他拿起沈俊飞留给他那块怀表,沈俊飞牺牲时交代的每一句话仿佛清晰在耳……
“不行,我一定要养好伤,去找到大部队,交给韩显光首长,完成沈首长最后的重托。”
坚定了心中的信念,王路成更积极地配合张老汉给他治伤,期待着早日康复去寻找大部队……
然而,不幸的是,到了第八天,当张老汉正准备给王路成伤口换药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好!”
张老汉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连忙起身向屋外走去,这时他看见,附近乡里的苏保长带着两个民团手下已走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人少,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走另外一条路,在山坡上望风的小石头竟然没有提前回来报信。
“哟,是苏保长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虽然内心极为惊诧,但他还是装着平静,热情满满的跟苏保长打招呼。
“张老头,乡里的公告你都知道吧?”
苏保长带着一顶米黄色的汉奸帽,嘴里叼着一个烟斗,边走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