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弯弯再次陷入了梦境里。
梦境里那个男人像是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她,在她的耳边不断地说: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一个活了五百年的男人,他为了一己私欲,偷蒙拐骗,那些信任他依赖他的人,被他夺走了最珍贵的东西,他却还死咬着他们的后代不放!
她不住挣扎,但像陷在了泥沼里,根本无法动弹。
男人在她耳边嘶嘶地笑:他苟且偷生活了五百年,他就是一个怪物。
林弯弯猛地惊醒,终于摆脱掉梦里的禁锢。
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亮。
林弯弯正准备重新躺下,就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仔细辨别,好像是陆姜回的声音。
他回来了?
林弯弯慌忙坐起来,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
你什么意思,我还是没听明白?什么叫做还不回去了?
沈清压低了声音说话,可还是林弯弯还是听清了他话语中的不可置信,她在门前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在谈什么大事。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沈清有些急躁传来:林弯弯总不可能像李东洋那样拒绝你的归还吧?
林弯弯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没有拒绝。陆姜回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苦涩,沈清,你知不知道,人的运气是不可能无穷无尽的?
沈清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
陆姜回的声音缥缈:在借走程驰的运气之后,我逢赌必赢,什么好事都落在我的身上,可是今天晚上,我扔骰子。
他仿佛在说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五百年了,我第一次扔不出六。
沈清,程家的好运气,被我耗尽了。
他想了一夜,这些年他为了避免动用他借来的这些东西,一直压制着自己,甚至闭门不出,也避免与人见面,这样约等于把自己封闭起来,才能不触发他借来的东西。
可是程家的好运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耗尽的?
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忍不住苦笑。
或许,遇到林弯弯,就耗尽了他这一生的运气。
已经用完了的东西,已经不存在的东西,谈何归还?
沈清说:你别急,按照这么个规则,好运能用尽,霉运就也能用尽!没准什么时候,他们的霉运就到尽头了。
我见了弯弯的舅舅,他说,程家每一代倒霉人,都没有一个可以活过二十五岁,弯弯的妈妈在二十五岁的前夕出了意外,我怕陆姜回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第一次如此恐惧,比他发现自己身负异能时更甚。
他甚至不敢说出口,如果到时,霉运如果还是不能用尽呢?
天渐渐有了光亮。
沈清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姜回,他的情绪极少外露,更别提在旁人面前示弱。
他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却发现今天的自己笨口拙舌,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知道你担心弯弯会怪你,可是她不会的,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两个人齐齐转身。
林弯弯站在屋檐下,天色渐渐发白,让两个男人看清了她若有所思的脸。
只听她轻声说:也许我会呢?
陆姜回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仿佛所有血色在顷刻间褪尽,他微微颤抖着垂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沈清看着很是不忍,又有些气愤,谁都可以误解陆姜回,但是林弯弯不行啊,难道她不清楚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他已经够惨了,她还要上演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吗?
他这暴脾气,一时半会忍不下去,刚想开口对着林弯弯狂轰滥炸,就见她自言自语:我会吗?好的,我不会。
沈清:
陆姜回猛地抬头,正对上林弯弯的眼睛,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陆姜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她知道他始终在负重前行,日夜被愧疚和不安折磨。
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只有一种选择,信他。
她一步一步走到陆姜回面前,站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我信你,但是陆姜回,什么五百年?什么好运气?我想知道的事情,现在你必须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告诉我!
天从鱼肚白开始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林弯弯坐在石桌旁,随着身旁的男人陷入他的回忆之中。
他和她讲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讲陆博齐,讲周仓延,讲沈与时,讲李生元,还有,讲她的先祖ashash程驰。
讲他是如何阴差阳错拿走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讲那个向来好运的少年程驰,在被借走了运气之后,是如何被流民误伤而死。
讲程家每一代都会出现的倒霉人,讲程盈、程原,讲那些明明和她切身相关,却又让她觉得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讲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弯弯,你的家人,会因为倒霉丧命,都是因为我,如果你恨我,那也是应该的。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林弯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是你故意要借走你七个徒弟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故意害他们的吗?
陆姜回眉头一皱,下意识答:当然不是。
林弯弯眼睛很亮很亮,清澈得不掺杂一点杂质:那是你想程家数代人都倒霉丧命的吗?
陆姜回看着林弯弯的眼睛,忽然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弯弯
林弯弯问:都不是,对吧?如果你故意害他们,如果你对这些人的生命不上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活得不安稳。
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软:其实最痛苦的人是你,我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