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紫]千年(1 / 2)

跪坐在那里的少年蜷缩着手,但是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手的畸形。

那是曾经被砸坏了的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疲倦的模样,正皱着眉批阅诸多郡县送上来的卷宗。

他的眉间因为久皱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双眉压目,唇薄无情,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织,单单是坐在那里的积威便叫人生出惧意。

至少此时小梵丸公子是害怕极了,因为他即将要说的话。

“久见大人……”

他垂着头喃喃道:“我想娶一个女子为妻……她是很好的女子,都是我的过错……”

说着说着,他愈发语无伦次起来:“是我想要娶她的,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假如久见大人要罚的话,就惩处我一个,她是,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窗外枝叶摇曳的声响在这宁静中竟是如此的令人心生烦忧,而就算是一瞬间那么短的时候,也叫人难以忍受。

终于,小梵丸听见了一声冷笑。

“君上的正妻必须是西行寺氏出身的正经姬君,臣记得,这件事应该是早就和君上说过的吧。”

自称臣然而事实上却目无君上的那人站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将袖中折扇按在他的肩上:“我既然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那么也就能让你下来,对不对?”

……

久见秋生看见小梵丸在发抖,不知为何笑起来,又觉得无趣,心里很空荡。

嗤笑了一声把扇子收回袖里,他转身坐回原处:“既然喜欢到非要娶她当正妻,那便娶。省得我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平白无故地听你天天讲些痴男怨女的废话。”

这倒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小梵丸没想到能这么轻易过关,遂有些呆愣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看着久见秋生他又说不出来,有些无力地动了动嘴唇:“西行寺家的姬君嫁进来,我会对她好的……”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语言太苍白,他不停地许诺:“我想让那位姬君做平妻,我,我绝不冷落了她……我真的会对她好。”

“那是你的女人。”

久见秋生似笑非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随口在小梵丸与他的“真爱”之间埋下了个钉子:“只是有一条。”

“久见大人请说。”

“要是挪用公中的财资为聘,迎你那位心上人进门……”

他低低地,冰冷刺骨地扣了一下桌案:“便,怪不得律法无情。”

“这倒无妨。”

小梵丸此时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其中有刺人的那根钉,心中很是高兴;他一向生活简朴,又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有想过要挪用什么公中的财资。

他这样想时,久见秋生正玩味地笑看他,仿佛要透过他看一看被他放在心上的那少女一般。

所爱之人其实是首屈一指的诸侯大名,离天皇之位不过临门一脚,应喜。

身份的确高贵,然而却是几乎没有权利的傀儡,应悲。

自己成为正妻,应喜。

丈夫立了平妻,应悲。

比那位平妻要先进门,应喜。

那位平妻的嫁妆与排场比明明身为正妻的自己要大得多,应悲。

……在这些悲喜之中,所谓的爱会保持多久呢?假使能够历经这些而不变心,那么为之祝福也无妨。

他的这笑意总叫小梵丸心中不安,但是却又不明白这种不安来源于何方。

自从兄长大人离世之后,久见大人就变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他手段铁血,又不近人情,虽然几乎不发怒,但是单单是遥望一眼都叫人心有余悸。

想到这里时,小梵丸叹了口气。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久见秋生的眼中钉,因为要是兄长大人还活着,绝对不会轮得到自己傀儡似地坐在这天下第一诸侯的位置上。

兄长大人。

说起来从兄长大人过世到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多,关于他事情在此时多数已经几乎遗忘,只留下了“是一个绝世的美少年”之类的印象。不过久见大人的话,一定始终记在心底吧。

当时久见大人刚刚攻陷赤池,听到了消息连夜赶回来,路上连马也跑死,终究也没能见到兄长大人的最后一面。

情形简直乱成了一团。

主君病逝,无主众人无头苍蝇般乱转,还有试图犯上作乱的野心家。那时还没有亡国的几个国家又结了盟——堪称内忧外患,简直便直接要分崩离析。

然而本来应该守灵的久见大人却主持了局面,硬是把自己推上了君位安定人心,并且给了那些来犯的敌国狠狠一个教训,简直是孤狼一样从绝境中杀了出来。

久见大人就是那样一个听上去便优秀得遥不可及的人,小梵丸叹了一口气,心想: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久见大人,大概我一辈子也没法做到和他一样。

他有时很羡慕自己的那位兄长,有这样亦师亦友的臣子,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天下传颂,但是大多数时候又觉得自己这样虽然没什么出彩之处,但是却有还算健康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直没有治好的手的确畸形,估计也会因此无缘天皇大位。久见大人命令自己娶西行寺家的姬君,大概是为了等待自己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然后把他过继到兄长大人的名下,继承大统吧。

这样想时,明明他身为所谓的主君,却终究是轻轻告了退,没声息地走到外面提起了木屐坐在廊下穿上。

回头望,被留下的人安静地坐在光影中。执笔落笔,仿佛那个美姿容,脾气不那么好的少年主君会在某时忽地推门而入,字句咬在舌尖地道一声他的名。

秋生。

很久没有人这样喊他了,因为他的身份让几乎所有人都得以姓氏尊称他。

他看上去大概还算是年轻,也没有很老,然而却像是被冰封到了冬天的新竹,外皮崭新,内核却已经开始枯萎。

他的心里有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压抑之爱,与永远停留在昔日里的少年主君。

久见秋生这些年做梦,称得上那句唯梦闲人不梦君。只梦见过一次,远远看见他的姬君躺在棺中,脸颊苍白得像是最深的冬天里才会落下的雪。

那孩子曾经装过死骗他,被责怪的时候只是靠在他的肩上笑。

“习惯了的话,那一天真的到来,秋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少年好像是真心实意地说这些话,他忽然躺下去又忽然站起来,似乎是觉得很是有趣。

“永远不可能会习惯的。”

当时候到底怎么回答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或许是这句。

忽然之间的回忆。

想起来心里已经麻木,也没有什么痛苦,仿佛轻飘飘地浮在空荡的云上,没有实感。

小梵丸认为“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久见大人”这句话是错的,久见秋生对生死无可奈何。

不想活着的他自己一直活着,而他不想令之死去的姬君大人却死去了。

于是做的事情也很没有意思,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给自己定下必须完成的目标,成为一起从过往走来的所有人眼中那个完美的久见大人。

“大人……真的是太苦了……”

阿雾有一回在他面前哭了出来,整个人垮了一样喃喃自语:“命运根本就是不公正的东西,要是公正的话就不会把那么好的姬君大人带走……大人一个人孤独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里就和被刀子活活割烂一样。”

久见秋生沉默地看着她哭,他发现自己竟然是真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只好温声道:“阿雾也该到了找一个好人家的时候了。”

但是阿雾哭得更厉害。

后来久见秋生也一日日病,身体越来越沉,被人抬起来重量却越来越轻,阿雾便不再在他面前哭了。

她躲着久见秋生,遇见泉谷医师就哭。泉谷医师安慰她,但是却怎么也治不好久见秋生的病。

这不是病,大概是报应。

久见秋生想,把事情一点点安排下去,待所有事都没了,更是心里发空。

就是等着个死而已。

没有什么好怕的。

无名匆匆忙忙地结了婚,一本正经说想热闹给他看。是很热闹,所有人都按耐着哭在笑。

久见秋生便殒身在这盛世的和平之中。他记得自己是闭上了眼的,然而却没想到会有睁开的那一日。

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却又莫名其妙地有些眼熟。

天花板,灯,窗帘。打开的电脑光屏一闪一闪,上面还有没有回复的消息。

是梦吗?

到底哪一个我才是梦呢?下意识摸了一下头发后久见秋生发现自己的头发很长。

长头发,死去时的浴衣,依旧清晰的记忆vs现代风格的自己的房间。

足足反应了半天,久见秋生也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坐起来,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与日期,甚至换算了一会儿二十四小时制。

看了一眼收到的消息,只是几条无关的广告而已。

……

久见秋生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打开了浏览器,输入自己的名字。

输入一群过往熟人的名字。

……

他看着那些百科上配的奇形怪状的图情不自禁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不敢看那些结局。

甚至他看见了自己的百科,意外发现配图还不错。

署名西平散人。

西平?西平喜二郎?这个人的画现在倒是值钱起来了。

这算是什么回事。

去看一看那些墓吧。

……

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大衣,围上围巾的时候甚至想不出来要怎么打结。

长头发引起了众人的注目,过海关检查身份证和护照的时候几次三番被拦住要求撩起头发。

上飞机前忽然被电话轰炸,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家那边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整栋楼都被炸坍塌了。

“没关系。”

他平静地回答,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时间。

本来他应该死在那场爆炸里,然后离开这个世界的。

心情复杂。

“你听上去声音不太对劲。”

“没有,不用担心。”

久见秋生又看了一眼时间:“我要上飞机了。”

“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音。

站在自己墓前的感觉真刺激。

后世的战火损坏了依墓而建的神社好几次,现在这一次是几百年前建的,里面还供奉着他曾用过的佩剑,一长串牌位,连富冈小平太的都被放在里面。

大家都在这里。

……

“谢谢您慷慨解囊。”

巫女小姐很漂亮,与阿雾眉眼有些相似。

“没关系。”

久见秋生心道我供奉的香火钱还有一部分要烧给我自己呢,便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这里当巫女?”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出巫女,追溯到从前,曾经是服侍古泉帝与久见氏的侍女呢。”

那巫女笑道:“很神奇吧?先生要是想的话,可以和我合照。”

久见秋生:……

他被迫与巫女小姐合照了一下。

合照的时候巫女小姐还在嘀嘀咕咕:“听说这几年要拍久见氏的大河剧,一直都在选角……就是选谁大家都不满意,都被骂回去了,我超级关注这件事情的。”

“演古泉帝的那个又是个花瓶。算了,花瓶就花瓶,本来古泉帝对于久见氏大人就是个花瓶。”

“没有,是十分……十分信赖的主君。”

久见秋生忍不住出口为自己辩解。

“你懂什么,你是久见氏吗?”

遭到了巫女小姐的嘲笑:“说真的,我每次看到久见氏因为古泉帝的病情改动计划就急得要死,恨不得冲进书里去对他大喊大叫类似于‘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快点一统天下才是正道啊’这样无理的话。”

久见秋生:……

他安抚了一下脾气急躁的巫女小姐,走出神社,开始查找有关那部大河剧的信息。

的确每一次公布待选人选都闹翻天,下面隔路粉丝撕得腥风血雨,书粉历史粉甚至也下场大战三百回合……等下,书粉?

“诹访部响凯。”

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久见秋生付了款,坐下来开始看。

他越看越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感觉这简直是一本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而不是历史小说。

真的当年起雾的时候他没有呼风唤雨也没有神魂出窍,而且从来也没有与小梵丸,与富冈小平太,与西平喜二郎抢过女人……前两个也就算了,西平喜二郎那个废柴到要靠自己忍者徒弟养的家根本就没有女人喜欢过!

他查了一下诹访部响凯,发现这位“开局一支笔,故事全靠编”的猛人是二百多年前一个因为偷书被赶出学校的传奇通俗小说作家。

……原谅他了。

“我不演。”

房间里传出来砸东西的声音:“他们演得烂死了!根本就不是秋生!”

泉谷感到秃头。

他试图劝住正在砸东西的紫藤姬:“他们没有请你演你自己,是演源三郎。”

泉谷觉得自己好难。

他本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当一个幸福的牙医不香吗?为什么现在兼职经纪人。

为什么要觉醒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上一次他看着自己的一个病人差点嘴一秃噜叫出“少主”啊喂!

他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自己在给少主拔牙!给少主拔牙!北条氏的少主拔牙!

久见呢?久见怎么还不来?久见没有转世吗?还没想起来吗?快点救救我,要不然你家姬君我根本搞不定啊!

有人敲门。

泉谷激动地打开门。

露出一张富冈小平太的脸。

泉谷生气地关上门。

小平太:?

小平太:“是我。泉谷,你不认识我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泉谷打开门一把将小平太拖进去,防止他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一些不得了的憨话。

迎面飞来一个巧克力,被小平太接在手里剥开就吃,嘴里含糊不清道:“姬君带银,吾线载开了剑道kang……哇,哩家里好有钱。”

紫藤姬vs富冈小平太

大战一触即发(并不)

泉谷觉得自己迟早要秃。

偏偏这时候有人敲门。

“谁!”

他没耐心地大吼一声,狠狠把门拉开,刚要说狠话,就看见是久见秋生。

泉谷:……一时语塞。

“久见啊。”

“泉谷。”

“我还以为你多少会激动一下。”

“我也是。”

“你一点也不急激动!”

“不,我很激动。泉谷你让开一点别堵门,我后面还有人。”

“什么人?”

泉谷伸头往外看。

阿雾。

云侍。

源次郎。

无名。

日月丸。

阿犬。

西平喜二郎。

……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