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尚武巷灯光稀疏，行人寥寥。
陈宴拎着蛋糕盒，周知意在他前面倒着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乱七八糟地和他聊天。
像是不舍得浪费这偷来的每一秒钟的相处时间。
又像是单纯地怕场面安静。场面一旦安静下来，她就会听到自己怦然不止的心跳声。
路程似乎比平时短了许多，很快便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没灯，小巷里光影昏暗一片。
陈宴停下，把蛋糕递给她：“不打扰奶奶休息了，回去吧。”
“嗯。”周知意站着没动。
陈宴垂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陈宴忽然想揉她脑袋，却作罢。
“进去吧，走了。”
他摆手，转身往回走。周知意忽然在身后叫住他。
“陈宴。”
她还是没叫哥哥，陈宴回眸。
影影绰绰的光线里，她唇角扬起，“跟你坦白件事儿。”
陈宴眉梢微挑，“说。”
“确实有人要过生日，但不是我，也不是今天。”
她停顿下，有恃无恐地辩白：“是你没问清楚，可不是我故意骗你。”
不管是对是错，她好像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完全不讲理。
陈宴却不知怎的，并不在意。
想到她站在蛋糕店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他想，即便不是她的生日，他大概也愿意给她买一个蛋糕。
“谢谢你的蛋糕和生日歌。”
周知意眼尾弯弯，笑容在稀薄月光下显得肆意又粲然：“为了表示感谢，我也会陪你过生日的。”
说完，她摆摆手，马尾辫在空气中利落划过半个圈，脚步轻快地进了门。
陈宴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默然失笑。
陪他过生日？
她知道他的生日在哪天吗？
嗓子微微痒，他按了按喉结。
一个小脑袋倏然又从门缝中探出来，语调清亮含笑地对他说了声晚安。
吱呀一声，门又合上。
陈宴喉结滚了滚，垂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唇边点燃。
尼古丁的味道涌上来，被风吹散，心口那点莫名怪异的感觉如烟雾般淡去。
让陈宴意外的是，三个多月后，周知意竟再次出现在海市。
八月，天气热得像是在棉被下生起一炉火。
下午五点钟，陈宴从公司回到公寓，看到等在门前的周知意。
他脚步停顿，看清了她脸颊上被热出的绯红，和额发间细细的汗珠。
“陈宴！”倚在门边的小姑娘直起身子，笑着叫他。
陈宴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你哥去宁弋了。”
周向宸去宁弋市见女朋友家见家长，周知意是知道的。
她装出一副讶然神情，“啊？”
陈宴看她一眼，拿出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可以等会儿再打，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周知意蹭了蹭鼻尖上的汗珠，从背后捧出一个蛋糕盒，“蛋糕再等就要塌了。”
“……”
陈宴眸光轻动，微微侧头打量她，“这蛋糕……”
“是买给你的。”周知意抢答：“我之前答应了要陪你过生日的。”
之前，答应……
记忆浮上脑海，陈宴舌尖轻抵了抵腮帮子，蓦然笑了。
“小孩儿，”他认真打量着她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哪天？”
周知意理直气壮：“我看了我哥的朋友圈。”
去年陈宴生日，周向宸发了朋友圈，周知意翻到后，记在了日历上。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陈宴向来过阴历生日，而她记的是去年生日所对应的阳历日期。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来帮我过生日的？”
“嗯。”周知意点头，尽力让表情自然：“我一向很守信用的，答应了别人就不会食言。”
看着她笃定的眼神，陈宴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两人走进公寓，陈宴打开空调，回房间给团队同事打了通电话，推掉了晚上的聚餐，交代说费用由他私人来出。
挂掉电话，他走出房间，看到周知意正捧着一次性水杯咕嘟咕嘟喝水，一副渴到极致的模样。
心里有个地方软下去一块，他突然在想，如果他今天没有刚好要回公寓拿资料，如果他今晚聚餐后直接回家去住，她又会怎样，就这么傻乎乎地在门口等下去吗？
“周知意。”
周知意刚喝完水，就听见陈宴在身后叫她。
她捧着杯子回头，发现他的脸色不知怎的沉下去几分，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以后不要一个人瞎跑。”他说：“你哥会担心。”
“……”
—
晚餐出去吃。
周知意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就选好了餐厅。
“上次是你请我，今天该我请你。”她亮出不知存了多久的私房钱，“不要跟我抢，跟我抢就是看不起我。”
“……”大概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都有一种被视为成年人的急迫需求，陈宴没说话，随她去。
晚餐后，回到家，周知意从冰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蛋糕。
她点燃蛋糕上的蜡烛，熄了灯，捧着蛋糕走过来。
烛光在她脸颊上跳跃，映得她眼底清亮，揣在兜里的手机还在公放着生日快乐歌，显出一副仪式感十足的幼稚和诚挚。
陈宴捏了捏眉心，看着她走来。
周知意把蛋糕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她半跪在对面地毯上，仰头看着他。
“许个愿吧。”
陈宴勾唇望着她，小狮子不炸毛主动示好时，像一只骄矜又乖顺的猫咪。
他说：“你来许吧。”
周知意问：“什么意思？”
“哥哥不信这个。”他笑得无所谓：“愿望就让给你吧。”
整齐又卷翘的睫毛在烛光下扑闪了好几下，周知意眼底绽出明艳的笑意来。
“真的？”
“真的。”
于是周知意便抿了抿唇，双手合握举到鼻尖下，认真地闭上了眼睛。
陈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又落回到蜡烛上。
烛火一跳一跳的。
他听到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希望，明年可以顺利考入海大。”
蜡烛被吹熄，陈宴起身开了灯。
周知意还跪坐在地毯上，目光认真地落在他脸上。
“陈宴，”她问：“我能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她那模样庄重到反常，陈宴失笑：“当然可以。”
然后她看到周知意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也笑了。
她的睫毛随着笑意而轻颤。
像是扑闪到了他的心上。带着一种陌生又奇异的痒。
—
当天晚上，陈宴留周知意住了客房，自己则在公寓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次日，周向宸从宁弋回来，周知意就这么在海市小住下来。
陈宴和周向宸在工公司忙碌的时候，她就背着书包跟过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写试卷，偶尔有兴致的夜晚，陈宴和周向宸会开车带她去兜风。
暑假眨眼便过，离开海市前，陈宴依然和周向宸一起去送她。
又是磨到最后一刻才过安检，周知意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仰头笑嘻嘻道：“开学就是高三了，我要好好学习，没时间过来了。下次再来海市，就是以你们学妹的身份了。”
“嗯。”周向宸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加油，我们家依依一定可以。”
陈宴负手站在后面，没说话。
周知意的眸光在他脸上悄悄划过，又落到周向宸那里：“如果我真的考上海大，会有奖励吗？”
周向宸说：“当然。”
周知意这才明目张胆地看向陈宴，老老实实地叫了哥，“阿宴哥呢？”
陈宴挑眉：“什么？”
周知意：“有没有奖励？”
陈宴点头：“想要什么随便你。”
周知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意，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食言而肥，你们可不许骗我！”
一年后，高考结束。
周知意带着海大的录取通知书堵上陈宴。
“我考上了，请兑现你的承诺。”
陈宴云淡风轻地打量着她：“想要什么。”
周知意抬眸，直视着他，眸光庄重又坦荡，“我想换一个称呼。”
“什么？”
“希望我不再是小孩，你也不再是哥哥。”
陈宴垂眸，“什么意思？”
她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阿宴，我成年了，可不可以追你？”
“……”
少女毫无预兆的一记直球打破了男人的游刃有余，勾起心底未名的痒。
陈宴深湖似的眸光泛起涟漪。
喉结滚了又滚，少女的目光执着。
好半晌，他低笑：“你知道我和你哥的关系。”
周知意：“知道。”
笑声更浅，含着从未听过的温柔：“所以，在回应你之前，我要先去征求你哥的意见。”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好。”
……
深夜，周知意捧着手机，趴在床上等消息。
耐心告罄，她先发制人。
【问过我哥了吗？】
陈宴很快回复：【嗯。】
周知意：【他怎么说？】
陈宴：【他说我是禽兽。】
周知意：【……然后呢？】
陈宴：【然后我们打了一架。】
……
手机静默，少女没了消息。
陈宴：【既然已经被扣上了禽兽的帽子，我不介意将这个称谓落实。】
周知意：【什么意思？】
陈宴：【意思是，我同意，你追我。】
周知意：【还是算了吧。】
陈宴：【？】
周知意：【你竟然打了我哥，这事儿我要再考虑考虑。】
“……”
陈宴擦药的手指一顿，唇角的伤口被扯动，发出一声低闷的“嘶”声。
旁边正给自己擦碘伏的周向宸侧目看过来。
明目张胆地盯了屏幕足足有十秒钟，他发出一串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下一秒，就见陈宴快速打出一行字发送过去。
陈宴：【那就换我来追你。】
周向宸：“……”
—平行时空完—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