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她站在空空荡荡宛如被打劫过的厨房里来回翻找,橱柜一个个打开,最终只翻出半箱泡面和一袋大米。
陈宴的心重重地落下去,胃部又是一阵刺痛。
尚武巷的那个老宅虽然朴素无华,学校后街的那个花店纵然小而简陋,可她喜欢的和她需要的、甚至是不需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短缺过,桌面上永远摆着她喜欢吃的水果和零食,冰箱里永远塞满了她喜欢的酸奶和食材。
陈宴清楚自己不擅长照顾人,对女孩子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和奇奇怪怪的需求他都难以理解,只会粗暴又霸道地强塞过去。他以为她离开了他会过得很好,以为她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想到目睹的竟是这样的一幕。
那分因为她身边没有旁人而悄然涌出的“幸好”就这样沉沉地落了下去。
他的小朋友早已没人照顾,日子过得粗枝大叶,潦草含糊。
……
找不到能吃的东西,周知意只得洗净锅碗帮陈宴煮粥。
她平常没耐心做这个,今晚却是庆幸有粥可煮。
至少还能找到一件事,稍稍平复一下她那颗不安定的心。
等周知意端着米粥出去时,陈宴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温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沿着瘦削的下颌描摹出朦胧而流畅的弧线,他微微偏着脑袋,鼻梁高而挺直,被灯光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看上去消沉又疲惫。
碗底有些烫,周知意浑然不觉,目光几乎有些贪恋地在他脸上流连,继而顺着侧脸轮廓落在他凸出的喉结上。
他的皮肤冷白,喉结显得性感又禁欲。以前两人亲密时,她总喜欢亲他的喉结,然后欣赏他愈来愈深的眸色。
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竟只能借着他睡着时装模作样地偷看。
周知意收回视线,把粥碗放在陈宴面前的桌上。
碗底挨着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陈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知意:“喝点粥吧,陈总现在身价不菲,万一在我家烧出个好歹,我也不好交代。”
陈宴捏着眉心,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端起粥碗:“谢谢。”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喝着粥,周知意去厨房转了一圈,转身去了阳台。
过了会,她又走过来,把放在桌角的钱包推到他面前:“你的钱包,记得带走。”
陈宴没应声,整齐的睫毛倏得垂落下去,遮住眼底淡淡的难堪。
钱包是他在换衣间时故意“遗落”在她包里的,在她接电话的时候。
等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陆巡的车,他才猛然清醒过来,暗嘲自己真的是烧得神志不清,鬼迷心窍,才会使出这么见不得人的把戏。
比他当年每晚在巷口假装偶遇护送她回家时还要幼稚,上不得台面。
陈宴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又不紧不慢擦了擦嘴巴,周知意始终没有反应。
他挽起衬衫袖口,端着碗起身走向厨房,周知意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陈宴。”
她这次总算没有再不冷不淡地叫他陈总,可说出的话却更扎人。
“太晚了,你回去吧,别让……”她咬了下舌尖:“别让嫂子等急了。”
陈宴回头:“嫂子?”
周知意掐了掐掌心:“或者叫季芷姐?”
陈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嘲,“我几点回家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知意听见自己偷偷松了口气,随即又自我鄙视地咬了咬唇。
久别重逢的人之间总是隔着千沟万壑的,那被时间挖出来的沟壑让人不敢贸然上前,深怕一步走错,便跌入看不见的深渊,于是便学会了拐弯抹角,在每句看似不疼不痒的字缝里抠出想要得到的信息。
周知意:“我还以为你们……”
“我们只是陌生人。”陈宴神情严肃,眼底透着嫌恶:“我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
周知意扯了扯唇角。
在他们曾经的那段关系里,她又何尝不是那种人。
陈宴也是。
结束了这个不甚愉快的话题,陈宴转头进了厨房。
他刚将空碗放进水池,周知意就走了进来,“不用麻烦了,怎么能让病人洗碗,我……”
“周知意,”陈宴转头,皱眉看着她:“你非要和我这样说话吗?”
水龙头还开着,水声哗然。
陈宴面沉如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说,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愿?”
男人身材高大,发烧使他的眉眼愈加深沉,浑身上下充满了难抵的侵略感。
周知意被他逼退到墙边,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她,额头几乎与她相抵,周知意皱着眉向后仰头,后脑勺将将触到冰凉的墙面上,被他滚烫的掌心挡住。
他压着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一字一句几乎咬牙切齿:“对,你恨我。你恨不得当时死的人是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在周知意心口重重划上一刀,刀尖所过之处凛冽刺痛。
陈宴躬身,肩部无力地塌陷下来,他的额头终于贴住了她的,一片滚烫。
他似乎难耐地闭了闭眼睛,声音沉下来,几不可闻:“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周知意紧紧咬着唇,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去。
她张了张嘴,发现除了满肚子的嘲讽讥诮,竟然找不出其他的话可说。
当年那场分手任性又惨烈,千头万绪,又该从何说起呢?
“可是来不及了,”陈宴低笑了声,笑得消沉又颓丧:“向宸回不来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不止一次想你和坦白,又不止一次临阵脱逃,就是害怕会有这么一天……”
他睁开眼,眼底赤红一片,像只穷途末路的野兽,透着不顾一切的暴烈与偏执:“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我当初就应该再混蛋一点。”
察觉到男人紧箍在她腰间、几欲起火的手,周知意嗓子发紧:“陈宴,你做什么?”
陈宴苍白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这一次,却略过她的双唇,直接贴上了她的脖颈。
滚烫的气息和急促的喘息声激得周知意脑子瞬间一空,男人的声音发着狠,带着不容抵抗的决绝:“你不是问我敢不敢要你?”
“我敢。”
与其被你厌弃放逐,我宁愿把你绑在身边,用一生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