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内苑御园之经营,借江南湖山之美。继艮岳风格之后,着意林石幽韵,多独创之雅致,加以临安花卉妍丽,松竹自然。若梅花、白莲、芙蓉、芍药、翠竹、古松,皆御苑之主体点缀,建筑成分反成衬托。所谓堂与亭者最多,皆为赏玩花木,就近营建,如为古梅题匾曰“冷香”,石曰“芙蓉”,又为蟠松作清华堂,荼蘼作清研亭,皆此之类也。高宗究心艺事,内禅后尤多闲情逸致,所营德寿宫苑内万岁桥,“桥长六丈,并用吴磷进到玉石甃成,莹澈可爱。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木建造,极为雅洁。大池十余亩,皆种千叶白莲”。
德寿宫“在望仙桥东,高宗倦勤,即秦桧旧地筑新宫……内禅后遂移仗居焉。都人称为‘北大内’。凿大池,续竹笕数里,引湖水注之。其上垒石为山,象飞来峰,有堂名‘冷泉’,楼名‘聚远’。又分四地为四时游览之所。”其中布置精雅,花木泉流,多有匾额亭榭之名,尤为新颖。至孝宗禅位亦居之,改名重华宫。
外御园有玉津、聚景(东园)、富景(西园)、集芳、屏山诸园,玉津园为帝王较射之所,在嘉会门南四里洋泮桥侧,清时在杭州龙华寺后,犹得见。淳熙八年、十年驾幸玉津园,韩彦直等扈从题名,俱正书摩崖。聚景园之南门在清波门外,北门在涌金门外,西湖之东岸也。亭宇皆孝宗御匾,尝请两宫临幸,后光宗、宁宗亦皆奉太后同幸。乾淳《起居注》云:“淳熙六年……幸此园,太上太后至会芳殿降辇,上及皇后至翠光降辇,并坐瑶津西轩入御筵……遂至锦壁赏大花。牡丹约千余丛,又至清辉少歇,由翠光登御舟入湖……泊花光亭,仍至会芳少歇还内。”其布置略可窥见。富景以芙蓉临池秀发,高孝两朝尝登龙舟卧看,建筑不详。集芳在葛岭,前临湖山,园归太后,藻饰甚丽,诸匾皆高宗御题。屏山园在钱湖门外,正对南屏,又名翠芳。理宗“开庆初,内司展建东至希夷堂,直抵雷峰山下……水环五花亭外”。“内有八面亭”,其建筑显为纤细亭榭之属。
其它如庆乐园,光宗曾以赐韩侂胄,后复归御有。内多古桂,亦有“十样亭榭,工巧无二。射圃、走马廊、流杯池、山洞,堂宇宏丽,野店村庄,装点时景”,谢太后府园歇凉亭之布置,则尤着重滨湖亭馆之建筑。“有眉寿堂、百花堂、一碧万顷堂、湖山清观,皆宏丽特甚……地宅百余间,后为元帅夏若水所居……元夕放灯,上下辉映”。高宗所赐杨存中之水月园,其中之水月堂“俯瞰平湖,前列万柳”,亦为近水堂榭,西湖园苑之特征也。南宋宫中殿宇无宏大之作,禁御则皆亭榭窈窕,曲径通幽,为优游忘世,高雅情绪之所托。其配属实创园亭设计之另一意识。北宋洛阳诸园本已渐有江南气息,倾向雅素,避脱侈丽之作,着重自然之美。宫苑中延福开其端,艮岳继其后,因无天然湖山之便,蔡京用朱冲父子,以人工兴筑,致成花石之扰,反病奢狂。高宗定都临安,以园苑论,实得山川之助,继艮岳之态,造成庭园建筑之佳例。吴中则自政和以后,进奉花石,开始叠假山之风,为之者愈多。其著者如光宗时之俞潋所作石山,秀拔有奇趣。
南宋建筑每单位之结构本嗣北宋崇宁格式。绍兴初“平江郡守王唤承兵火之余,兴葺官署学校,不遗余力,又重刊营造法式,即世所称绍兴本者,故其兴作犹遵奉汴梁遗法”。证之今日江南最大南宋殿宇,苏州玄妙观之三清殿亦可识其大略,“此殿自南宋淳熙六年重建后,迄今七百五十余年,虽迭经修治,然迄无再建之纪录”。
王唤究心艺事,尤重建筑。平江府治“北垣之齐云楼,循城为屋,轮奂雄特,一时称最。吴人至谓兵火之后,唯王唤重建此楼,差胜旧制”。此盖与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等同一性质之城上台观也。其下为府治宅堂北之斋园,亭轩柱廊亦皆唤之经营。绍兴十五年,又绘大成殿两庑,韧讲堂,辟斋舍。十六年重作圆妙观两廊“画灵宝度人经变相。召画史工山林人物楼橹花木各专一技者,分任其事,极其工致”。唤与梁汝嘉先后直宝文阁,皆监修平江府治及临安行宫最力者,北宋建筑遗法之得以传播江南,唤尤有功焉。盖当时民间建筑严受限制,“凡庶民家不得施重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仍不得四铺飞檐。庶人合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微官府不时兴修,建筑艺术及法式最易废弛。董其役者,既以旧法为重,则技术虽有演变,系统究不中断。
宋代陵寝依其分布,可别为三区。“保定诸陵,皆开国后追建者;巩县为太祖、太宗以下诸帝后之陵及乾德间徙建之宣祖安陵,在宋陵中规模最为宏巨,最后为南渡诸帝之陵,权厝于会稽宝山,称为‘攒宫’,示异日恢复中原,归葬巩洛也”。
北宋陵寝北域悉围以竹篱,谓之“篱寨”。篱寨有内外之别,外篱在前。建有神御殿、斋宫、东西序、神厨、库室、公宇等,位在山陵下,故称“下宫”。“外篱之后为内篱,其范围包括石象生、献殿、陵台,谓之上宫”。上宫为陵之主体,其平面布置系“于南端建有鹊台,次乳台,次象生,次神墙,每面各辟一门,门内更为正方形之陵台,其下即帝后埋骨所也”。
南宋攒宫制度,比之巩县诸陵则大小悬殊,不可同日而语;然除象生、陵台数者外,其上下二宫,犹能具体而微,遵奉旧制。诸帝攒宫,凡所设施,乃参酌时宜,适合南渡后之物力,故废象生神墙及方上陵台,而藏梓宫于上宫献殿之后,为龟头屋覆之。明、清方城明楼之制,或即由此演变,而又另成形制,盖亦迥然与古代陵墓布置不同。此实研究我国陵墓沿革之可注意者。
永思陵者,高宗之陵也。建于孝宗淳熙十四年(公元一一八七年)冬,至翌年春季落成。陵之规模及间架尺寸,与彩画、瓦饰材料,见于周必大《思陵录》者异常详密。“下宫之构成,系以前后殿与殿门回廊为主体,其外周以围墙一重,外复以竹篱绕之”。上宫部分,其外亦有篱门,内有红灰墙,周回六十三丈五尺,叠砌“鹊台”两堵。内为殿门,面阔三间,其内为火窑子,更内为献殿。“殿面阔三间,为上宫之主体,其后附龟头屋三间,设皇堂石藏子,置梓宫于内。殿外绕以砖砌之阶,施勾栏十七间,正面设踏道”。《思陵录》中关于结构尺寸甚详,尤以大木方面,柱高与开间面阔之比例等,对于宋代结构式样研究极有俾助,故洵足宝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