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铣和所有的新兵一样,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中,不仅害怕战斗,更害怕生病,被野兽、沼泽吃掉,被花草毒死,这里有无数种死法。他害怕自己一个人悄悄死在这里,烂成一堆白骨,可是他周围认识的人还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一个手的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不久,就发生了一场让他至今都刻骨铭心的战斗。那天,一大清早天空就黑压压得厉害,浓云密布,大雾弥散,他们驻扎的地方几乎看不清人影,眼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样的天气,防范敌人的进攻,四面八方就传来了巨响,声音大到每个人都以为是地动山摇。直到近前才发现是这里的部落族民,他们伪装成树木的样子,拿着自制的刀斧,趁着大雾,把早已疲惫不堪的大唐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
无数的鲜血在裴铣面前喷洒,他惊恐地躲着一道道寒气逼人的刀斧,惨叫声不绝于耳。王来、李浩、赵雁,他好像听到他们几个的声音了,是不是他们都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一想到认识的人全都死了,裴铣就像是被抽走了精神一般,都死了,都死了,那他还活着干什么?
裴铣双目呆滞地看着迎面劈下的巨型大刀,脑中已经没有了要逃跑的想法。是不是这一刀下去,他就没命了?这样也好,省得他还要再东躲西藏,提醒吊胆的,早点下去陪兄弟们,还能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他闭上眼,刀落之后,他就要到黄泉之下了。
砰ashash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出现,裴铣唰地睁眼,原来在他的头上,一个穿着繁复服饰的男子单凭胳膊拦住了刀的去向,那把刀落在胳膊上,刀断成了两截,胳膊却平安无事。裴铣诧异地看着男子,心中暗暗惊奇。等他从惊险之中反应过来,准备道谢时,男子挥袖离开了,行动间他的衣袖飘起,右手上刻着一朵形状美好的雪莲。
男子走后,裴铣又陷入了绝望之中,救一次能怎么样呢,唐军的溃败已成颓势,敌人这么多,自己迟早是要死的。与其等着被乱刀砍死,不如现在就结果了自己,留个全尸。裴铣对自己的想法深以为然,拔刀快要抹上脖子时,从山上又冲过来一大群人,难道敌人的数量又增加了?但很快裴铣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些人穿着和刚刚男子类似的衣服,竟然是在帮唐军斩杀敌人,原来是援军!裴铣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援军来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当逃兵,他要和他们一起,为大唐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冲啊!
到最后,裴铣感觉自己不再是人,而已经和刀融为了一体,他不知道自己的刀下死了多少人,因为根本数也数不尽,他杀红了眼,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这种可怕的样子。
经过一天一夜的浴血奋战,这场大仗终于结束了,他身心俱疲地和仅存的一些唐军打扫战场,才意识到和他同伍的兄弟们全都死了,血肉模糊,身首异处。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没有了名为悲伤的情绪,残酷的战斗把他变得冷血无情。他漠然地埋葬着他们的尸体,挖坑,填土,然后下一个,好像这些人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那场战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蛊族人,他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们这群本已是残兵败将的唐朝军队,在蛊族的帮助下,回到长安后摇身一变,成了凯旋而归的将士,赏银授官不断,他则被提拔为长安城的不良帅,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