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停止,韩非又恢复成之前的面无表情,所以,放了苏儿,子母虫就归你。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男人嘲弄着韩非的不自量力,你太小看我了,不放她,我一样可以拿到,你以为这巴掌大的地方,我搜不干净吗?
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发现,你们早就该找到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你!一个你字被男人在齿间啃啮抹净,他完全被韩非的话激怒了,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这个昔日的师弟。
我以自己的身体做蛊,子母虫就在我体内,你要是敢动苏儿分毫,我就立刻自尽,这辈子你都别想得到子母虫。
男人狠狠地剜了韩非一眼,没再说话,心知他的话应该不离十。在查出韩非就是当年给唐军通风报信的人之后,他就曾怀疑偷走子母虫也是韩非所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不能确定。晓梦来到这儿后也曾仔细把府邸内外大大小小摸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子母虫的踪迹,看来他所言非假,子母虫真的可能就是在他身上。
降真香燃尽了,地上落了几处灰褐色的香灰,空气中甘冽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但此时,在场的人都无暇顾及方才的线香之约。
怎么样,用我女儿的一条命,换你蛊族的至宝,占便宜的,是你。
男人冷静下来,似笑非笑地赞扬道,这才是药王,自私、毒辣,我信你。
好,我要你发誓,绝对不杀苏儿。
韩贼,你无耻。一直作哑巴状的晓梦再也忍不住一腔不平,破口大骂韩非。她本来想安静在一旁待着,做个不出声的花瓶,毕竟办事不利是自己的错,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少出风头。但是韩贼实在欺人太甚,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少主发誓,恶毒至极。
飞萤斜了一眼晓梦,不轻不重地从旁提醒,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听在晓梦耳里,这句话和说她多管闲事没什么分别,分明在暗指她是长舌妇。
你!晓梦紧咬嘴唇,双目如剑,狠戳着飞萤。
倒是男人对韩非的话不置可否,发誓这种口说无凭的事情,也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把它当做砝码,对于韩非,确实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倒要听听是要他发什么样的毒誓。
什么誓,说来我听听。
我要你以蛊族的荣耀起誓,韩非紧攥拳头,只有指尖掐进手心传来的锥心之痛,才能让他在此时有勇气和胆量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如若反悔,蛊族,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韩非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感觉到头顶有一道如狼似虎的目光正在看着他,他不敢抬头。目光有如实质,后颈处的皮肤被灼烧似的又疼又痒,他恨不得十个指头一块上去狠狠地挠几下,挠得皮破血流也没关系,可是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动作就引来意外。
可以。
韩非猛地抬头,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他肚子里想出来的一堆用来和对方讨价还价的说辞忽然扑了空,事关蛊族荣誉这样的大事,他应承起来竟然可以做到几乎是毫不费力,这样杀伐果断的气魄,让韩非心惊。
我幽冥蛊王在此对天发誓,男人举起右手,拇指和右耳相抵,宽阔的手掌笔直如刀,拉成了一道平直的线条,如果我杀害韩苏,蛊族,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在起誓的过程中,男人始终定定地看着韩非,一字一句,和韩非所说分毫不差。
子母虫一日不物归原处,蛊族的荣耀一日就将继续蒙尘。如果任由子母虫流落在外,打的最终还是蛊族的颜面。留下韩非的女儿活口又如何,文弱娇气,难道还要为父报仇?笑话,谅她也翻不出多大的水花,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由自己随意拿捏。再说,只是留她性命而已,折磨折磨,可不算是违背誓言。
韩非听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除了后事已尽的满意外,又多了份对世事的怅惘。当初,为了万贯家财,为了功名利禄,他出卖了把他视为同胞的族人,他潜心钻研,苦修容颜永驻之术,从无数的女人身上汲取新鲜的血液滋养,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钱,地位,命,都没了。如果时光倒流,让他重新再选择一次,他还会走上原来的道路吗?会,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无耻、卑鄙的人。
而苏儿,就是他苟活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他庆幸自己的女儿聪慧又善良,美丽贤淑,品性端正,她值得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来对待。如今,苏儿的性命无虞,他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苏儿。
听到父亲唤自己的名字,韩苏眼中泪光闪闪,是不是,是不是快要,她不敢想,她好怕是真的,爹。
苏儿,韩非拿起匕首,锋利的刀刃斜着抵在胸口上。
短刃泛出的冷光逼退了韩苏的泪意,她看到刀刃指的那一块早就因为受伤流过血了,赤色的血痂和衣服还黏连在一起,还很疼。
爹,不要。韩苏哽咽地请求,她的声音因为含着泪水,并不大能听清,只有一旁的男人和韩非听到了后面的两个字。她白净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很快下唇也变得一片惨白。
苏儿,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爹先走了。韩非温柔地看着女儿,带着满脸慈爱的笑容,把匕首捅进了身体,刺穿的那一瞬间,血流如注。
韩苏彻底呆住了,眼泪就像是脱堤的洪水,在她脸上毫无知觉地流淌。她想喊爹,想叫他不要走,想让他等等自己,她还有好多的话想和他说。可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像个哑巴一样不停地叫着啊、啊、啊,手足无措,想说又说不出来。
猩红的血色是她昏迷前眼中唯一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