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原出列。
韩非收起脸上的情绪,在地上正襟危坐,两掌妥帖地放于弯曲的膝盖处,整个人就像是进入了修道之境一样。然后,一串手指大小的短剑出现在空中,遵照着某种特殊的指示分散排布成形状难辨的异形图案。不待地上的人反应过来图案背后的寓意,声势浩大的阵列就已经雷霆万钧般直直射向不远处的男人,嗖嗖嗖地如同无数点燃的火药在他的身上炸开,穿透血肉,反复不断,男人登时成了一个血窟窿。
灵卢之所以被列为天下十大宝剑之一,正是因为其剑身可以化出无数分身,形成各式形态不一的阵法,这些阵法比单独使用灵卢的威力来得更大。而宏原,就是其中最顶级也最凶险的。
可是男人对于这一波致命的攻击,一点都不以为意。他任由短剑在体内穿梭,表情甚至称得上享受,仿佛此刻他不是在被攻击,而是正在观赏一场盛大的剑雨表演。身上噗噗噗向外喷溅的鲜血,也仿佛不是他的,没有激起主人任何不适的感觉,它们自在地流,留多少,流到哪里,和他全无干系。
韩非顿觉大事不妙,这个主上远比他想象中的厉害许多。紫炎短时间里不能再用了,他的身体跟不上紫炎耗费心神的速度,不自量力再用一次反而会将自己反噬。就算灵卢对付男人的用处不大,现在他也只能靠它了。
想到这里,韩非开始了第二波更猛烈的攻击。灵卢的分身比之前多了一倍,速度快到肉眼都难以看清,男人成了一个人形筛子。他藏蓝色的衣袍经过血水的浸染,成了暗紫色,并且这紫还在不断地加深加浓。按理来说,常人在流这么多血之后根本活不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暴毙,底子好幸运些的,也要落个重伤,但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在男人身上出现。
接连发动了两拨攻势,在此前的打斗中就已经折损了体力的韩非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想看看对方的伤势如何,是不是如他所料已经快不行了。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男人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一点伤口都看不到,甚至衣服上的血渍全部清理干净,恢复成纯净的藏蓝色。
怎么会这样?韩非使劲地揉搓眼睛,反复睁开合上,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男人的确一点事儿都没有。那就是说,男人的伤口在他停下的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全部愈合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似乎是为了让韩非更清醒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男人整了整衣袖后说,除了这些捉弄小孩的把戏,还有吗?
什么?捉弄小孩的把戏?这个人未免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韩非觉得自己失掉的力气一下子又全都回来了。此时,他热血沸腾,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还是让我来吧。
男人幽幽地留下一句话。
而后,他半眯着眼睛,托举起手中的莲花,韩非的身体就像是被一根绳线拉起来一般,朝空中高高地扬起。他冲莲心呼了口气,用魅惑的语调说,去吧,我的孩子。
于是,无数的黑色花瓣从莲花的根处脱落,呼啸着卷成一股黑色风暴,牢牢地把韩非裹成了蚕蛹。待全部的花瓣都贴在了一起后,它们收缩、再收缩,竟然变形成千千万万飞动的黑虫,扇动着灰色的翅膀,扑向秀色可餐的美食。
啊ashash
啊ashash
啊ashash
身体痛到了极致。
这具身体是不是已经被毒虫咬空了,他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此刻的韩非,已经痛到快要失去知觉。他的脑袋、胳膊、腿,甚至血肉里、骨架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千足毒虫。他们像是足足饿了三天三夜一样,吃他的肉,扒他的皮、喝他的血,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挖骨蚀心般的疼。他手脚并用地拍打,用灵卢胡乱挥砍,不惜砍伤自己,也不知道砍在了哪里。这些虫子却死也死不绝,到处乱爬,爬到他的手上、剑上,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身体。
尤其是心,钻心,像是有人在用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戳刺心上的每一处,不见血,痛苦却清晰无比。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远远扔走,让那些可恨的毒虫去争去抢,也好过一个人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他努着劲儿,用力发功,想不顾一切把紫炎逼出来。这一刻,他忘了要拼死保护女儿的承诺,忘了紫炎会让他形神俱灭的危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疼痛减轻一点,为了逃脱这种要命的疼,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但是他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别说是紫炎,连手中的刀都快要握不住了,体内的功力好像一下子被毒虫全都吸走了,它们不仅吃他的身,还蚀他的神。
啊!!他的头!!他能感觉到有几只毒虫在发狠地啃啮他的后脑勺,不,是几十只,更或许是上百只!它们成群结队地啃,不要命地啃!它们是不是要把他的脑髓也全都吸出来,不要,不要!!
韩非受不了了,剧烈的疼痛把他变得不再像人。他紧紧地抓着脑后的那一块头皮,在地上像只畜生一样打滚,他不停地哀嚎,即便哀嚎并不能缓解他的痛苦。他难以想象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眼皮上的毒虫爬着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一片漆黑的地狱。
怎么样,难受吗?
一声从极远处传来的问候似有若无地钻进了韩非的耳朵,他分不出一丝力气分辨真假,一厢情愿地相信这道声音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即便嘴里都爬满了虫子,他只想干呕,也用尽力气挤出一声,救我,抓住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