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凡就去了医院，方彦就等在医院门口。

“你这比我还积极啊？”

方彦甩了甩红毛，拉着他往里走：“就冲你这样，我再不积极，早晚有你哭的！”

“那倒也不至于。”沈凡笑着跟上他的步伐。

进了电梯之后，方彦就放开了他的手，然后开始语重心长：“真的，你别不抱希望，不就是再做一次手术吗？这边的专家说不行，没道理别的也不行，总有人能做的，你乐观点！”

“……我觉得你比我需要这句话。”沈凡微笑着看着他，认真道，“乐观点，别跟我得了绝症似的。”

“……”方彦瞪了他一眼，又弱弱地把目光移开了，脸上鼓起了一个愤愤的包子。

预约号几乎用不着排队，沈凡他们到了一问，直接就被带进去了。

方彦一路跟着，沈凡都不知道他这个姿态是更像一个老父亲还是一个孝顺儿子。

但进到诊室的时候，他绝对是好兄弟无疑了。

“沈凡？”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看样子不过三十几，穿着白大褂，正是方彦口中的专家，谢旻。

沈凡在进来的那一刹那的确是惊讶了，原本还以为起码是个中年人，但再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年纪从来也不是排资论辈的关键。

“是。”

“你之前的病例我查到了，就是在这个医院做的手术，手术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恢复得不错。”

沈凡垂了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慢慢点了点头：“嗯，但有后遗症。”

“后遗症？”谢旻合上了病历，看着对面的少年，“怎么说？”

沈凡抬了抬头，语气平静，脸上的笑意却已然全部收敛：“会酸疼，不灵便，甚至会出现瞬间的僵硬。”

“这些……是在做什么的时候感觉的？是日常？”

“画画的时候，超过两个小时就会出现。”

“画画？学艺术的？”谢旻手指点了点桌面，又问。

“……嗯。”

“当时做手术的时候，你没说吗？”

沈凡顿了顿，没说话，方彦下意识伸手放在了他肩上，也没说话。

“一次手术的复原程度会好很多，二次……说实话，可能性很小，毕竟同一个地方开两次刀，还是在神经上。”

“……嗯。”沈凡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对面，“所以，有希望吗？”

谢旻愣了一下，笑了笑：“有，但很小，我没法给你任何的概率保证，你还得自己承担风险。”

“那就试试。”

“这么相信我？”谢旻笑着说，往后仰了仰。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这一点信任能换来成功的几率，为什么不信任？”沈凡平静地道。

“是吗？”谢旻觉得这少年真有点意思，“你放心，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你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

“谢谢”沈凡露出了一抹笑意，感谢道。

对他来说，有希望，就够了。

万分之一的可能又怎么样，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强。

“我弟弟之前和我说过，说他室友的朋友很有绘画天赋，15岁就有发表过作品，拿过国家级的奖，艺考成绩是当时的第一名，但手腕却遗憾地受了伤。”谢旻突然又说道，目光从方彦身上已过，最终定格在沈凡的脸上。

沈凡愣了愣，没说话。

“那今天就先这样，你先去拍个片子，我看看，然后之后会通知你手术时间。”

“好。”沈凡点了点头。

出去后，谢旻依旧看着他的背影，笔尖在纸上留了一团墨迹。

如果因为手腕的原因，让他这一生都再也拿不起画笔完成自己的作品，那会是很深的遗憾吧……

每一个走进医院的病人都会有遗憾，但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他感受到了更让人心疼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这个年纪吗？

沈凡去拍了手腕的片子，等待的过程中，方彦坐在他旁边，突然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啊？”沈凡看着他，一脸疑惑。

方彦却更难受了，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里：“我当时就不应该走，我要是在你旁边……起码……你不会错过最好的手术时机……”

“你这不是又给我创造了一个时机吗？”沈凡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可以了吧，就算是上次你说了，结果就一定会更好吗？万一给我动手术的都是水平一般的呢？你一给他们施加压力，说不定我这手直接就废了。”

“那不一样……”方彦依旧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又愤愤道，“这么看起来，老瞿也挺不厚道的，从把你挖去二中开始，就没干过几件对你好的事，把开艺术班说成搞特权是他，你自己钻研又说你舍本逐末也是他……就连最后，看着语重心长，实际上就想让你道歉认栽的还是他……”

沈凡静静听着，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觉，大概是这些话实际上也已经在他脑海里旋转了无数遍吧。

他不想说自己没难受过也没怨恨过，但仅仅时隔几个月，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远了，那些混乱的嘈杂的、振振有词的、感叹唏嘘的，都变得好远好远，好像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沈凡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找到了卫生间。

上完厕所出来，刚转了个身，旁边就匆匆跑过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