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辰的威胁说得狠厉,换来的却只有嘲笑。
左治收了马鞭,稀奇道:来日?你们荣国公府还有什么来日?
小世子,你跟在三皇子的屁股后头献殷勤的时候,是否想到,有摄政王执政的今日?
还是你觉得,摄政王殿下会放过你们荣国公府,再次重用你那对先帝忠心耿耿的爹?
左治像是说起了天大的笑话,拽着缰绳,笑弯了腰:小世子,成王败寇这个词,你难道没听过吗?
当今的大周,摄政王说了算。
你们这群曾经跟随先帝,亦或是跟随过几位已经被驱逐出盛京的皇子的旧臣,能保下一条命,已是摄政王开恩了,怎么还痴心妄想,觉得能骑到我们有功之臣的头上呢?
南宫棠也跟着笑起来:左兄,你与他废什么话?既然他看不清楚局势,咱们帮他认清现实便是。
也对,挨过鞭子,吃了痛,人就清醒了。左治深以为然,挥起马鞭,使劲的同时,对急不可耐的南宫棠说,耐心点,等我抽完二十鞭,他就是你的了。
是是是,我不急。南宫棠讪笑点头,被鞭子带起的冷风吓得连连后退,不忍看地上的殷雪辰,却还是咽着口水,痴痴提醒,左兄,你可千万别打坏了他的脸,我我还想多看几眼呢。
糊涂东西。左治不禁翻了个白眼,他生了这么张脸,被贼人掳去十多天,不知道被多少脏手碰过,你不嫌脏?
再脏,洗洗也就干净了。南宫棠犹豫一瞬,见殷雪辰薄唇滴血,如胭脂氤氲,又如花瓣滴蜜,下腹陡然升起一团火,左兄,你不必劝我,快抽便是!
左治闻言,手起鞭落,对着地上的殷雪辰狠狠抽了过去。
殷雪辰身上有伤,只堪堪躲过了前面几鞭。
但他即便挨打,仍旧死死咬紧牙关,一声崩溃的□□也没有从嘴里漏出来。
左治抽完二十遍,手腕酸痛,再望向半倚在墙边的殷雪辰,一股怒意直冲心头。
伤痕累累的小世子懒洋洋地曲起一条腿,鲜血不断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明明狼狈至极,唇角却还挂着讥讽的笑意。
你左治来不及再次挥鞭,身边的南宫棠已经急吼吼地翻身下马,一摇一晃地向殷雪辰扑去,左兄我去了!
左治只得收回马鞭,不屑地往身侧啐了口吐沫:废物。
左治身旁的几位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出声询问:左兄,咱们咱们就这么把小世子和南宫兄留在这里吗?
不然呢?老子对男人没兴趣,你们要是感兴趣,就
左治的抱怨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拦腰截断。
端坐在马背上的公子哥们齐刷刷地打了个寒战。
他们养尊处优多年,何时听过这么可怖的惨叫?一时间,竟无人敢回头。
然而,情状如此,也容不得他们不回头了。
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恶臭,被一股凛冽的北风刮至他们面前。
左治第一个忍不住,滚下马背,跌跪在墙边干呕,剩下的公子哥也好不到哪儿去,纷纷下马,作呕不止。
而不远处,原本瘫软在地的殷雪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沾血的黑纱顺着他的颈侧滑落,几滴干涸的血凝固在他的面颊上。
殷雪辰在冷风中嘶哑地笑起来,他拎起被鲜血浸染的匕首,不断地向地上的一段碎肉砍去。
我说了,今日之耻,必报!
殷雪辰喘着粗气仰起头,略有些空洞的眸子里散落着清澈的月光。
他笑得像个魔鬼,轻描淡写地将匕首插进了南宫棠不断抽搐的手。
方才还色欲熏心的南宫棠,此时面无血色,连叫都叫不出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手背,涕泗横流。
你你竟敢左治看清地上的烂肉为何物,瞳孔狠狠一缩,胯下一凉,寒意疯狂地窜上了脊背。
紧接着,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站都站不稳的小世子,是头曾在边关杀红眼,谁也无法驯服的狼。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头被逼疯了的狼?
走都走!左治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往反方向狂奔。
几位公子哥没了主心骨,不敢逗留,连马都不敢要,鬼哭狼嚎地追着左治跑远了。
殷雪辰直到他们跑没了影,才跌跪在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汇聚而出的血泊里。
他不耐烦地拽起滑落到脖颈间的黑色薄纱,重新覆在眼前,然后隔着朦胧的光,望向了还在抽搐的南宫棠。
南宫棠身下受了巨创,血流不止,面色青灰,人已经没了意识。
殷雪辰托着下巴看了会儿,懊恼不已:果然,当初不该抽他十鞭,像你这般阉了,最好。
说完,吐出一口浊气,再次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骏马。
走把。殷雪辰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一步一个血脚印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另一边。
灯火通明的寝殿内传来了瓷器破裂的脆响。
宫娥与侍从胆战心惊地跪成一片,跳跃的火光里,几个暗卫跪在黑色的帷帐前,战战兢兢地认罪:主上,属下一时不察,让小世子让小世子被
又一个描金的瓷碗碎裂在地。
这下子,连弓腰侍奉在帷帐后的小太监都重重地跪了下来。
一时不察。赫连辞的嗓音无悲无喜,怎么个一时不察法?
回主上的话,小世子暗夜翻墙而出,属下属下实在是没想到
ashash砰!
赫连辞的手重重地拍在龙椅之上,面前黑色的帷帐跟着抖了三抖。
小太监猛地一个激灵,砰砰地磕起头:殿下息怒!
赫连辞将太监踹开,粗暴地掀开帷帐,那双如胡人一般的绿色双眸里涌起了赤色的血光:好一个翻墙,殷雪辰,你真是
剩下的话淹没在重重的叹息里。
赫连辞重新倚回龙椅,以手扶额,揩去额角的点点薄汗。
心里想的是,将殷雪辰再次关在皇城里废弃的寝殿里,锁在榻上,寸步不离地照料。
否则,他身上又会多出血肉模糊的伤痕。
赫连辞的呼吸突然粗重,眼前浮现出一道又一道横贯在雪白肌肤上的狰狞伤口。
那些伤口逐渐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被踹开的小太监敏锐地捕捉到赫连辞不正常的喘息,连忙跪着凑上来,拿着熏了安神香的帕子,哆嗦着递了摄政王的面前。
赫连辞一动不动,直到小太监因为手腕酸涩,眼里冒出泪花,他才艰难地从回忆中抽身,接过帕子,草草擦了擦额角。
小太监长舒一口气:殿下千金之躯,万望珍重!
赫连辞面色微僵,转而问暗卫:李知风在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三皇子殿下在荣国公府逗留片刻后,伪装成商贾出了城,如今住在郊外的一处宅子里。
赫连辞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还不是时候。
暗卫犹豫片刻,又道:主上既然担心小世子,直接将他接入宫中便是。
我自有打算。赫连辞顿了顿,让侍从将宫中最好的伤药拿来,交到暗卫手中:去把他用的药换了。
不必赫连辞说出具体的名字,暗卫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殷雪辰。
赫连辞目送暗卫离去,再次扶额喘息起来。
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不仅是狰狞的伤口了。
那个伤重之人被李知风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你死你是我的!不许不许走!赫连辞闷哼着捂住了头。
殿下!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长跪不起,唤御医来看看吧!
无用。赫连辞拂开小太监,喃喃自语,他不在我身边无用。
再等等等李知风他就是我的了。
第二日早朝时分,年幼的周帝抱着一只布老虎,不停地望着朝堂之上唯一坐着的人。
皇叔,您的面色为何如此不好?
赫连辞身着一袭繁琐的墨色长袍,斜倚在垫着虎皮的软倚中。
他眉目阴翳,眸色冰冷,锋利的眉间笼罩着似窗外飞雪一般的寒意。
赫连辞听见小皇帝的话,堪堪偏头,与兽瞳无异的绿色瞳孔里闪过了狠戾的光。
小皇帝胆怯地缩起脖子,开始揪怀里的布老虎。
赫连辞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拨弄起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淡漠提醒:陛下,臣无碍,该上早朝了。
小皇帝被点了一句,连忙正经坐好。
他抱着布老虎,瞪身侧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