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心寒的是,她的战马马尾上还拖着一个所有雾烈人都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被粗大的铁链缚住,周身血污,盔甲破烂,乱发蓬若杂草。马匹每前进一步,他便被迫前行一步,却无论如何也保持站立不倒,不时仰头向天,发出混沌不清的嗷嗷叫声,似大恨在胸、壮志未酬。
他是席舒!
而那名女子是褚嫣!
胭脂听得出她的声音,挣开宫女的搀扶,步出船舱,噙泪的双目幽怨地对上岸边骄傲不凡的女子,再转向席舒,心里默念了一声:将军!恐怕从栖凤寺相遇开始,禇嫣就已料定今日形势。想她自认为聪明,却不知天下演变如此之快,对这样一个美丽得让血染透山河的女子,竟也看走了眼!未来,她们之间必有一场生死大战,而这样的一战,是为桓,也是为陌,还为被截舌且求死不能的席舒,更为无数在战争中死去的无辜生命。
禇嫣自然也注意到了胭脂,头微微一昂,俨然一副胜利者示威的姿态,傲气天成。一直站在幕后牢牢掌控四国情势发展,她早就明白自己的对手不是奚桓,也不是燕陌,而是胭脂——一个唯一可以与她媲美的女子!为了证明她才是天下间唯一的统治者,她迟早会杀死胭脂,只等江船造好!
人们常说逐鹿天下为男儿之责,并不知世间女子也可如此潇洒地帷幄天下、指点江山。隔着滔滔江水,胭脂与褚嫣之间雷霆万钧的对视,仇恨深织,硝烟弥漫,无异于为下一场血战悄悄拉开了序幕。
这等谁也不让谁的情景,倒叫奚柏、临昭一干人等忐忑不安。因为他们知道,四国最终的争斗将在这两个迥然不同的女子间产生。
江船离岸越来越远,胭脂仍不肯退回舱内避雪,只朝身后一群人淡淡地道:“回城后,合葬烈皇与范贵妃,朝向就选东面吧,让他们日日得以望见故乡。”
众人默默点头,只听得胭脂又说了句:“此仇必报!”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闭眼,任毒寒的江风吹舞衣衫与长发,历历旧事浮现,耳边好像还能听到这样的誓言:“我要我们在一起!”那声音浅转低吟,一直驻入她内心,从不曾抛弃,从不曾忘记!
已是二月,原该晴朗的天气依然持续阴霾,全不见往年春归的迹象。风卷舞着白雪,江流奔腾不息,湿气缭绕。
漕州城上站立着一个与雪浑然一色的女子。尽管大腹便便,她依然保持着不让任何人打倒的气势。
“娘娘!”临昭看着胭脂已经八个月身yun的身子,极度无语。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劝说过她,但一点效用也没有。
胭脂领会临昭关切之意,但对苍隐的担心早就远远超越了她对腹中骨肉的情感,何况将要来临的这场战争是建立在奚桓、燕陌以及无数无辜生命基础上。
“皇嫂——”奚柏从城门一下子冲上来,手里扬着一封书信。“加急,墨绚国来的!”
“一定是王叔!”胭脂着急地夺过来,展信一阅,面色骤然大变。
“怎么样?”周围数张脸殷切期盼道。
“敌军狡诈无比,王叔与诸旭国大战,说是北部城池已被攻陷,目前正在往墨都回撤,情况很糟糕。”胭脂将信按在胸口,感觉心跳得极端厉害。褚嫣正在对岸玉霞关大肆征丁造船,虎视眈眈,眼看就要攻过来,若王瀚淳失守,墨绚国危急,苍隐就将三面临敌,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娘娘,臣倒是认为,与其等候敌军来犯,不如主动出击趁其船未造好,我等在江面与其接战,或有胜算。”看胭脂面色不安,立则思量许久后献计道。
“我军是否擅长水面交战?”胭脂问道。
立则一阵沉默。过去百余年,宜通桥为两为通商等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因此苍隐较少训练水兵。唯一有水面作战能力的前锋兵团如今都已不存在。
“既然不擅长,就别轻易折损兵将。守城为上策。”胭脂衡量着道,透过雾气重重的江面朝玉霞关望过去。三日前,褚嫣就已送来战书,让她坐立难安,食不知味,看来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博。
“皇嫂,请放一百个心,臣弟与立则已经布署好防守阵线。您看……眼见着过些日子就该临盆了……”奚柏心疼地道,心里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一仗一旦打响,成败与否说不准,但必定要持续一段日子,万一胭脂正好在双方激战之时临盆,若有闪失如何是好?而她现在的情况又无法送回都城,真是愁死他了。
临昭正待说话,城门下几个士兵冲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喊:“娘娘!刚探听到的消息,对岸有情况。”
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极其敏感。胭脂眉心紧皱,问:“快说,什么情况?”
“对岸兵力似乎有所减少!好像一ye之间就少了近一半兵力!”士兵诚惶成恐地道。
胭脂朝奚柏、临昭以及立则三人望一眼,有些吃惊:“你确定是减少了?可知道他们动向?”
“对岸造好的船也有减少!”士兵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