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志(2 / 2)

明日歌合集 楚惜刀 6318 字 2021-03-07

琴娘大喜,翻开纸包看,里面藏着细细的白色粉末,闻来药香馥郁。她微一沉吟,拣起杜得峰遗下的刀,便往食指上划出个口子。

凤凰儿阻拦不及,讶然看着她。琴娘见血渐渐变黑,用指甲挑了药粉,敷在伤口上。一阵清凉传来,麻麻痒痒的痛楚全悄了,她这才放心,急忙依样为霍四海上药。

不一会儿霍四海转醒,得知详情,抓了琴娘的手,不忍道:“万一这不是解药……”琴娘缩回身,羞红了脸道:“总不能看你……”

“今日你报信有功,又割手救我。”霍四海对琴娘笑道,“我要送份礼给你。”琴娘笑了笑:“不过是流了点血……”她话未说完,凤凰儿插嘴道:“我也立了大功,我有奖赏吗?”

霍四海笑不迭地道:“有,都有。你这小丫头,居然会偷解药。”

凤凰儿眼珠儿一转,笑道:“我是小红线,我也会盗盒!”霍四海眉毛一扬,刚想说什么,凤凰儿笑眯眯地又问,“那,娘也有奖赏吗?”

霍四海的脸倏地僵住,琴娘撇过头,缩了缩肩。他的声音顿时哑了了两分,拍着凤凰儿的头道:“当然有,爹买最好的香,一会儿跟爹去拜你娘。”凤凰儿笑着答应。琴娘灰了脸,记起陪嫁丫头的身份,说道:“我去预备水果糕点,你们带上。”

霍四海望定她的背影,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又咽下。檐上风铃叮咚作响,一串扰人的声音不停,原来已起风了。

他低头去瞧凤凰儿,瓜子脸儿,灵秀标致,眉眼流转间活脱脱是湘妹的模样。不觉伸手抚了抚,凤凰儿乖巧地躲入老爹的大掌中,每当霍四海魂灵出窍眼神飘忽时,她明白那是想起娘了。

那时的凤凰儿只得十岁,什么都不懂,但幼小的心里从此种下做偷儿的意愿。老爹是武场教头,女儿却立志做贼,凤凰儿没意识到其中的荒谬,也不知道盗贼多么为世人不耻,相反地,红线女洒脱自在的绝代风华,成为她此后一生极力追求的境界。

宝靖十年,凤凰儿满十四岁,到了霍四海“钦定”她可以独自出门的年纪。那一天清早,刚吃完寿包,她就急急告别琴娘,在腰间系了百宝囊出发了。

她的百宝囊是琴娘绣的一只钱袋,里面装了十几颗铁莲子,是老爹的徒弟们拍马屁孝敬的。老爹除了吐纳外不肯教她武功,好在师兄们得罪不起她,暗中多少传了凤凰儿一些。饶是如此,凤凰儿对初次“行走江湖”还是颇为谨慎,特意放了些昨夜赶制的独门暗器。

一出四海教场的大门,凤凰儿惬意地伸个懒腰舒展筋骨。今日既是个好日子,理应做一番大事,让爹好好瞧瞧才是。一想到此处,她整好衣衫,抖擞地向江陵的城中地区进发。

以她的想法,江陵富庶繁华,一定有许多宵小之辈混水摸鱼,而城中翡翠街一带,有大酒楼翠羽楼、古玩店倚玉阁等响当当的招牌,只消在那附近转转,必有想不到的收获。

凤凰儿左转又转,行侠仗义的事没做捞着做,自个儿的眼睛却迷了路,没一会就陷在数不胜数的新鲜玩意中。

大店铺讲究排场,处处雕朱刻翠;小铺子百货杂陈,样样玲珑奇巧。走进绸缎店比比罗纱、彩绮,在铜铁器摊上摸摸铜铫、火夹,再赏赏金银首饰明媚的艳,闻闻胭脂水粉沁人的香,耳边时不时响过小贩的一句吆喝:“哎——夹肉馍馍!”“五香——茶干!”这人间热闹,竟是百十双眼也不够看的。

凤凰儿瞧得正入神,猛然间被人一撞,吃痛得叫了开来。再一摸,咦?腰间的钱袋子没了。肯定是个贼!

那人走得极快,若非凤凰儿眼尖,早失去他的踪迹。凤凰儿反而大喜,隐去形迹,躲在货摊后跟踪。那人横过两条街,四下飞速看了看,又慢下来,左右闲逛。凤凰儿悄然缀后,发觉那人的眼神和其他行人有点不一样,忽飘忽定,落点却都是行人的腰手之间。

那人的眼睛在街上逡巡几圈后,又锁定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提了个黄布包就朝妇人靠近。妇人正在首饰摊子前挑中一个耳环,看得煞是认真。卖首饰的老太婆仿佛看出那人形迹可疑,抬起眼扫了扫他的手,却没任何举动。

凤凰儿把双目瞪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动作。那人与妇人挨得极近时,左手托了托黄布包,右手藏在底下,稍一碰那妇人又缩回。凤凰儿还待细看,那人若无其事地走开,晃过四五个人后,疾步闪进另一条巷子。凤凰儿飞身经过时,卖首饰的老太婆迅疾低下头去,凤凰儿无奈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偷走得虽快,想避开凤凰儿却是不能。靠着老爹所传的吐纳功夫,她的轻功颇有些根基,几下纵跃像影子贴在他身后。跟了几条街,那人浑然不觉,最终没进城西土坡上的一间破庙,凤凰儿便守在窗板外偷看。

那人取出从凤凰儿身上偷来的钱袋,看了一眼,大失所望,抛在地上。凤凰儿呆不住了,咳嗽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庙去,捡起她的宝贝百宝囊收好。那偷儿一见是她,大急,一脚踢飞地上的茅草,阻拦她去路。

凤凰儿早有准备,一颗石子打去,正中那人环跳穴。那人屁股吃痛,正想喊出,接着足三里又挨了一记,右腿一麻,不由跪倒。

凤凰儿就势赶上,揪住那人耳朵就骂:“好端端的,为什么偷东西?”初战告捷,她心里大感快慰,喊出来的声音虽然稚气未脱,自家却觉豪气万千。

“女侠饶命,小人,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那人顿浮起一脸可怜相。

“呸,”凤凰儿脆生生笑道,“你不过二十上下,你娘六十高龄生你?”她心下得意,想到揭穿了偷儿的骗术,实在是了不起,眉眼间大为快活。

略一走神,那偷儿瞅准时机,伸手摸了把泥灰,往她面上一洒,腿脚像踏了风火轮,马上开溜。凤凰儿反应甚快,疾退数步,扬手打出她秘制的“胡椒球”。

这暗器大有讲究,乃是厨房秘制法宝,既能制人又不伤人,出手洋洋洒洒就是一片。凤凰儿站得靠近庙门,暗器顺风一吹,悉数扑向那人脸面。

那人赶紧一蹲,以为躲过,鼻端已传来瘙痒,狠狠“啊嚏”了一记。这还不算,碎末状的胡椒粉混于飞扬的尘埃中,极难分辨,又无声息地偷袭了他的双眼,引发出辛酸的滋味。他不得不止步,流下两行热泪,揉起眼来。

凤凰儿一声娇喝,扣住他的手腕,往他身后用力一掰。这偷儿眼睛又痛,手又被制,连声求饶。

“你敢暗算姑奶奶我?”凤凰儿说了句“姑奶奶”,大有江湖儿女的气概,煞是痛快。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张坚,外号叫张快手,女侠饶命!”

“张坚,看你的样就知道你很奸,敢和我玩花样。饶你不难,你得听我的。”凤凰儿得意地道,“我是四海教场的人,你去打听就知道了,要是你想溜,只要还在这江陵城,我就有法子找到你。”

“原来是霍大小姐,小人任凭吩咐。”张快手一猜就中,忙换过脸色逢迎地求道,“大小姐您先松个手,让我擦擦眼。”

凤凰儿冷笑着放开手:“料你也不敢跑。”

谁说这小子不敢跑?她一松手,张快手就窜得比豹子还快,嗖地冲出破庙去。凤凰儿愣了愣,他真跑呀,简直欺人太甚!马上奋起直追。她一路追,嘴里嚷着抓贼,沿路行人纷纷侧目,却不见有人仗义相助。

凤凰儿甚是气恼,可脚力不支,眼看张快手就要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使出浑身力气大喊了声:“抓贼啊!”

前方有个老婆子,老得不能再老,每走一步,几乎就在原地踏步。她走得比乌龟还慢,张快手掠过她身边时,也以为她是根柱子,根本没在意。但就在张快手听到凤凰儿那声怒吼、心头抖了一抖的时候,老婆子忽然挡在了他面前。

张快手急忙刹住脚,心想完了,要撞上这个糟老婆子。奇的是,他的身子像原本就粘在这老婆子背后,既没把她撞飞出去,他的人也不自觉悄然停下。

张快手惊讶地张大了嘴,绕到那老婆子前面,呆呆地看着她。

一……步。老婆子艰难地移动步子,她一步没走完,凤凰儿已追到张快手面前,劈头就是一句:“臭小子,偷了东西还想溜!”一把拽住他的手。

张快手醒悟过来,求饶道:“别,大小姐,您别拉我去见官。”

“谁要你见官?”凤凰儿笑笑,见周围没人留意,附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要你教我偷东西。”

“啊?”张快手完全没想到。旁边那个木桩一样的老婆子抬起昏花的眼,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凤凰儿兴奋地手都没处搁,根本顾不上看旁人,拉了张快手就跑。老婆子嘴角微撇,弯出一缕笑意,身子突然一动,就不见了。

依然是那座破庙。凤凰儿松开张快手,指示道:“这里清净,来,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张快手苦笑道:“大小姐,我那两下子可不够现,怎能教人?”凤凰儿说得直接:“我当然明白,不然你不会被我逮着。可我要学自有道理,你管我作甚?要教便教,否则……”

张快手赔笑道:“是,是。”愁眉苦脸把平常惯用的招数手段,一一讲给凤凰儿听。

凤凰儿听得滋滋有味,抓了几块石头塞在他怀里,就要练着来偷。张快手大吃一惊,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是大小姐,这个……那个……万一霍总教头知道,小人就惨了。”若是霍四海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在偷儿身上摸来摸去,光吐血倒罢了,一怒上来,张快手再快的手也给剁了。

凤凰儿没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手已伸过来。

“啪”、“啪”两声,她的手被突然凭空出现的老婆子打掉,凤凰儿揉揉眼,咦,她几时进来的呀?再仔细一看,长得真像卖首饰的那个老婆子。

那老婆子一挥手:“滚!”张快手如蒙大赦,头也不回跑出庙去。

“哎!”凤凰儿着了恼,回头冲她叫道,“他是我的人,你干吗……”

“能追到他,你就去追!”

“你……谁说我追不到?”

“你连我也追不着,怎么追人家?”

“你?”凤凰儿大笑,“我伸手就抓到了!”

她就算有一千只手也抓不到那老婆子的一片衣角。凤凰儿在试了二十三趟后,扶着庙里的柱子拼命喘气,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老婆子就在跟前,怎么一伸手,她就到身后去了呢?莫非是……妖怪?

凤凰儿忍不住把“妖怪”两字脱口而出,头上挨了个爆栗。老婆子冷笑:“不学无术!”凤凰儿总算开窍,立即跪下:“求师父教导徒儿!”

“你师父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抓住老婆子的裙角,凤凰儿忽闪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认真地道:“你就是我师父。”那老婆子忙移开眼,咳咳,这小妮子眼里有种东西,直入人心,让人情不自禁就想答应。

“小小年纪,我以为你仗义抓贼,谁知竟是想学偷术!要不是怕你误入歧途……起来说话。”她口气松动,凤凰儿一个劲在心里多谢菩萨保佑,笑道:“我学偷术,也是为了抓偷儿。师父,你要教我什么?”

“不许叫我师父!”小妮子真会顺杆爬。老婆子也有点头疼,是啊,教她什么呢?总不能真教她如何偷东西。凤凰儿却掀起她的裙子惊叹:“好大的脚。”

“放肆!”

凤凰儿怯生生地问:“师父,你没穿绣花鞋……”

哦?今次忘了穿?记得穿了的呀?糟糕,昨天喝醉酒。老婆子不好意思地摸头,却拽下一团头发。啊!凤凰儿惊奇地发现,师父是个光头。不仅如此,师父还是个男人!那老婆子的脸几下一抹就不见了,俊朗的微笑里,始终带着奚落的意味。

“记住,我可不是你师父!”那男人懒洋洋地说道,仿佛有点苦恼,“我只是怕你学坏,可惜了一身好筋骨。”

“不做师父也成!”凤凰儿看他变化来去,微微生出些惧意,略往后一退,“不过你……究竟是谁?”

“我叫弥勒。”男人微笑,仿佛月白的光华冲破乌云,明丽中又有几分清冷。

“你是和尚?”

“是不是都没分别。”弥勒笑笑,招手叫她过来,“心不正则行必歪。如果你诚心学本事,我想传你佛门正宗的内功心法,如果将来想做坏事,我便废了你的功夫——你若答应,我就教你。”

霍四海怕她惹祸,所教的吐纳功夫全是入门级别,凤凰儿听到“正宗”二字,当下大喜点头,道:“师父放心,我愿意!凤凰儿学功夫,绝不会胡作非为,请师父成全。”

弥勒教了凤凰儿三日。

那三日,她早早出门,迟迟归来,见人也不爱说话,直往房里钻。琴娘不放心,偷偷去瞧,发现她盘膝在床上打坐。打坐总不是坏事,就没管她。

凤凰儿喜欢找弥勒说话,缠了他在教授的间隙说故事,弥勒只是淡淡微笑,说,如果有缘,以后我会给你说听。凤凰儿不依,问以后是什么时候,他会不会又变化了模样。弥勒笑了说,嗯,也许下一回见到我,就是一个小老头。

三日后,凤凰儿再来破庙,弥勒已不见,告别的话也没一句。她兀自坐着等,等,等。等到初更,霍家人打了灯笼寻她回去。次日她还是来等。如此十日过去,心下凉了,知道弥勒真是走了。

他要教便教,想走就走。凤凰儿恍惚地想,我连他的笑容也没记住。似乎,似乎是很好看的,不同于爹的粗豪。从此后,她在打坐之前,总会冥想一阵,一张清澈带笑的脸,从遥远的记忆中浮出,跌荡在少女绮丽迷幻的遐想中。

此后凤凰儿出门,特别留意偷儿的行踪,自从练了弥勒所传的内功,轻功更上层楼,跟踪人不知不觉,出手也加倍快捷。她不仅收服了张快手,靠他的消息多抓了几个偷儿,还常常在其他偷儿欲下手时坏其好事,抓他们去破庙,一场虚惊后,偷儿们不得不把本事倾囊相授。学完了,凤凰儿翻脸不认人,不许他们再次行窃,扬言再抓到就送官。

一年半载下来,她就把江陵的偷儿全得罪了。胆儿小本事差的,吓得改了行;蠢蠢欲动不服气的,妄图反扑赢回颜面。怎奈四海教场在江陵城人面太广,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通风报信,加上凤凰儿一帮做教头的师兄不是省油的灯,落在他们手里,总要打到偷儿们跪地求饶为止。

仗了教场人多势众,凤凰儿在江陵所向披靡,单枪匹马的偷儿尚能忍气吞声,成群结伙的帮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江陵城一南一北两派偷儿,自从双方都有人马折损在凤凰儿手中后,联成一气,决意好好报复凤凰儿一回。

凤凰儿风闻偷儿们要报仇,却是不怕。她的古怪暗器如今添了花样,有黏糊痒人的蚯蚓线、专苦人口腹的黄连香、迷惑对手视线的黄花地丁散……别人的暗器不是铁制就是喂毒,她全不稀罕,就地取材,自创出各式小玩意,在家里已唬倒了一帮教头,和她交手最怕她使出这些东西。

好在凤凰儿对偷儿不全是苛刻。有个叫小驼子的偷儿身有残疾,不得已偷窃为生,自从被凤凰儿抓着,没能教他什么本事,却得她时常接济柴米油盐。在凤凰儿是顺手好事,却把小驼子感激得恨不得为她做牛做马。这一回打听到有人想害凤凰儿,小驼子头一反应就是去报信。

他刚走到四海教场的后门,便被几个偷儿拦住,恶狠狠冲他冷笑。小驼子知道不妙,撒腿就跑,劈里啪啦背后挨了几棍。他扑通跌倒,这些人到底不敢在四海教场附近闹事,拖了他往别处去。这一折腾,被教场厨房的陈师傅看见,躲在墙角瞧仔细了,顾不上买菜,匆匆跑去告诉凤凰儿。

凤凰儿少年心性,平时缠着师兄弟们教武功时,免不了多两句嘴,吹嘘她的丰功伟业。人多嘴杂,陈师傅多少听过两句,加上送小驼子的物品多由他预备,对这事就上了心。说给凤凰儿听时,他忍不住加上评论,道:“连大小姐的人也敢抓,必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强将底下无弱兵,凤凰儿一拍陈师傅的肩膀,觉得她老爹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明白这事是冲她来的。但对方到底想怎么着,她十四岁的头脑里还勾勒不出一幅像样的图画。不能在陈师傅面前示弱,她哈哈大笑道:“我出去看看,万一有事,叫杨荆他们来找我!”

陈师傅是个喜事的人,拼命点头:“好好,我听大小姐的!”

凤凰儿心里冷笑,揣了独门暗器就出发了,她昂首挺胸满大街晃悠,不见有人来找她麻烦,便悠然踱到破庙。一进门,当空一张渔网挂下。凤凰儿暗暗好笑,身形一摇,早溜出网下,顺手一牵,把网拉到手里,傲然站定。

她姿势刚摆好,已被二十多人团团围了。这小小阵势怎能难得倒她?打了个旋子,晃出圈去,双拳紧握,虎虎生风打出一套“迎风掌”。这是教头李天成的绝招,以柔克刚,看似迎风弱柳,实则四两拨千斤,伺机发动,攻其不备。

黑压压尽是人头,凤凰儿不必犹豫,出手打的反正都是敌人。她人小灵动,飘絮般左穿右绕,不一会搅得偷儿们阵脚大乱,时常一拳打去,她已溜到他人身后,拳头就揍了自家人。更妙的是,两派偷儿原本就有隔阂,被凤凰儿一搅浑,挨了对方的拳脚难免有气,有时打不着她,故意朝另外一派的人暗踹上一脚。一来二去,局面越来越混乱,两派越来越不和,冲天的火气就要爆发。

凤凰儿察言观色,心知胜算就在这里,挑得他们乱了阵脚,她一个人才能有机可乘。杨荆的“满城飞花”暗器功夫对付群攻最有效,她使完迎风掌,趁隙取出得意暗器,当空这么一洒——破庙里顿时炸开了锅。软绵绵的蚯蚓爬到了偷儿们的脖上,苦涩的黄连香霸占了他们的舌头,蒲公英花瓣如迷雾遮挡住他们恶狠狠的双眼。众偷儿为求自保,都把沾身的暗器胡乱往旁边抹,几下一弄,又互起了纷争,殴打在一处。

凤凰儿伺机施展开副总教头凌雨风所教的“千叶如来手”,纤手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点了偷儿们的穴道,二十多人就此全军覆没。这些偷儿没几个正经练过武功,但若齐心协力,凤凰儿未必能讨了好去。当四海教场的师兄们闻讯赶到时,无不惊出一身汗,凤凰儿满不在乎地带走小驼子,乐呵呵地返回教场去了。

这一役让她扬名江陵城,全城的偷儿没有不知道这位女煞星的。凤凰儿风光归风光,包括师兄们在内,没人敢把她的“英雄伟绩”有丝毫泄露给霍四海知道。霍四海近年来名声颇响,路过江陵的武林人物少不得要上霍家拜会,邻近县城的江湖人出了事也会请他调停,整日价忙得不可开交,没曾想家里出了位女中豪杰。

好在琴娘对凤凰儿的所为略有所闻,一心一意为她遮掩,才将这桩事压了下去。凤凰儿答应她的规劝,不再老是找偷儿麻烦,心里想的却是,反正偷儿也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