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北周官制，朝廷对地方的管理分州、郡、县三级，州为最高级别的地方机构，设总管，集地方军政大权于一身，属于真正的实权派诸侯，州设郡，郡辖若干县。

邺城地理位置特殊，既是相州魏郡的治所，又设邺县管理邺城。这个年代，交通、通讯落后，对州郡的管制全赖地方，可谓山高皇帝远。

负责和亲事宜的驾车都尉长孙晟和内廷左卫府属官史祥，虽官阶不高，却是钦差系列，代表的是朝廷，地方官对于朝廷的使臣一向十分忌惮，要是弄不好，他们回去皇帝面前乱嚼舌根，很可能就会惹来灭族之灾，不敢有丝毫怠慢。

自长孙晟和史祥到邺城后，赵王府、相州总管府、县衙这一干宗室和地方首脑纷纷拜见，之后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可谓风光至极。

时间倒退到六月十六的晚上，也就是杨墨被押入大牢的日子。

南城驿馆被雨水笼罩，刷刷的声响让人无法安睡。突厥佗钵大可汗的死令和亲事宜暂时搁浅，今日是总管府设宴款待，宴席散后又派马车将两人送回驿馆，总管府属官刚刚离去，长孙晟和史祥回到房间，就着油灯相对而坐，品尝着相州总管府送来的当地特产。

史将军，这突厥变天了，和亲的事情还要等待朝廷旨意，你我还得在邺城待上一段时日。看这天，雨恐怕还要下一阵子，农人种下去的青苗大部分被水毁，今年只怕要闹灾荒，最近城里灾民增加了不少，总管府和县衙有没有准备赈灾？长孙晟听着雨声，心里七上八下。

长孙晟是一个驾车都尉，其实就是帮皇帝赶大车的驾驶员，但却属于天子近臣，经常能见到皇帝，地位无形间高出许多，在古代，皇帝可不是一般人见得着的。

现如今委任为钦差，可见长孙晟已经入了皇帝的视觉，代天巡狩，除了特殊的事务以外，还有检查各地民生，便宜行事的职责和职权，长孙晟既然能被皇帝看中，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大人，末将这几天抽空走访，总管府和县衙在邺城四门设有粥厂，用于救济灾民，可听说粮食告急，恐怕摆摆样子的情况居多，倒是有一件事情十分蹊跷。

史祥说着拿出一张纸递到长孙晟手里，继续说道：这几天邺城都在传这个，据说是县学书院一位书生所写，为这几句话还把书院的夫子，也是当地学政气死了！

长孙晟听他这么一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纸上的东西，上面是手抄细小文字，长孙晟看得很是专注，看完一遍后又从头细看起来，期间脸上表情不断变化，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长孙晟长叹一口气：不曾想邺城藏龙卧虎，还有人有此等见识，如若这些言语果真出自这个书生之口，那这个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尤其这几句实乃铁骨铮铮，不过这些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这几天酒馆、茶楼，甚至青楼里，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有人在发这个，我就在一间茶肆里得到。史祥回道。

长孙晟眉头紧锁，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是有人在操纵这件事情，故意宣传，目的何在呢？真是匪夷所思。纵观这些思想，表面上看实在是有悖常理，也不符合自古以来儒家治国思想，甚至有颠覆三观的倾向，实则也有可取之处，这样的言论放之市井，是会撬开世人思想禁锢的，还可能掀起一轮思想浪潮冲击，殊不知观于心，见于行，人的行为都是在思想支配下完成，不知这些稀奇古怪的思想会将世人带向何种境地！

还有那黄松公，我在京城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可称为当世儒学宗师，被学生当堂驳斥儒家学说，被气着也到无可厚非，可要是直接被气死，恐怕背后有些隐情，史将军不妨暗中查看一番，既然身为钦差，还是应该了解一下地方民政，为皇上分忧。

史祥此时虽一身长衫，竟也难掩威武之姿，淡淡的说道：大人可曾记得我等离京之际，杨公曾托我暗中查访一个叫素红的民间女子，几天前傍晚，末将无事出去溜达一番，到得五里巷查访，忽然间听得一家小院内似乎有人起了争执，此事之前有跟大人说起过？

不错，你当时说是那县令曹令泽的二公子，此等纨绔横行乡里的事情常有，不足为奇！

大人有所不知，当时见那曹二公子咄咄逼人，末将看不过，出手教训过他，那户人家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就叫杨墨，也在县学书院受教，那杨公子器宇轩昂，为人洒脱，生性不拘，若这些言语真是这位杨公子所说，末将倒觉得不足为奇，只是末将是个粗人，不懂他所言的涵义，如今听大人说来，到令末将十分吃惊。史祥眼里也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长孙晟听史祥的话，惊异之色更甚：如此说来，说出这些话的人与那咬死狼狗的人竟是一人，不可思议，，，此子行事如此离经叛道，又见其学问功底扎实，将来绝非常人，既然与那曹家结下梁子，有人有意宣扬此事就不难理解了，恐怕这位杨公子会惹祸上身啊！尽快查证一下，那黄松公是否真是死了，情形如何！

听大人这么一说，末将到坐不住了，今夜就去黄家走上一遭，大人先安歇！史祥豁然站起身来。

长孙晟微微一笑，说道：此时连夜大雨，将军稍安，明日再去也无妨。

史祥一脸愁容，忽然担心起那个俊朗的少年：算了，横竖也是睡不着，还是去看看踏实一些。说完收拾一番，走出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