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脚下匍匐的人,争珂只觉得一阵恍惚。
是了,谁想过,终有一日,她还是成为了她最憎恶的人?
高高在上地,凌驾于他人瑟瑟发抖的卑微。如若这便叫做功成名就,那么那些血色,又当称作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到底也只是倾轧和屠戮罢了。
看起来,她是赢了。可同样的,她也输得无法回转。
立在她身后的西泽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或许现在唯一可以期盼的,便是凌天策能够醒过来吧。
倒是没有被下药,也没有被安放炸弹。然而本就是受过伤的身子,仅是拳打脚踢的来一糟,恐怕也守不住吧。何况?
“怎么说?”收回思绪,争珂仍未回头。
“家里的意思是"西泽斟酌着开口。
“你觉得我是想听这个?”争珂不怒反笑,面上却比笑了更让人畏惧几分。
西泽怔了怔,似是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暗自觉得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仍是说情况不乐观,毕竟大脑受了重击。”见她神色不动,又忙补上一句:“但也没说不能醒。”
争珂冷笑不语。是了,事到如今,见过她那种样子的人,又有谁敢说一句“不能醒”?
初初的时候,她还想着可惜没多折了那边几个。如今想来也是可笑。是了,多死几个人又能怎样?是能让受伤的凌天策立刻平安无事?还是说,她怎样也洗不白的底子,能就此收拾干净了?
无用,怎样做都是无用。
争珂这边神色萧索,地上那人却早已惊得满身凉汗。
做这一行会有什么结果,这是打一开始就再明白不过的事情。然而纵是在心里预演了千万次,事情一旦切切实实地发生,终是让人难以承受。
汗滴早已将衣服打湿,衣料密密地黏在身上,是一种冰冷又恶心的束缚。想要挣脱,然而他如何敢动?现下他只求这眼前的恶魔,陷入沉思的elle小姐不会发现他。
然而
可疑的气味拉回争珂的思绪。垂眼看了看她脚下的人,终也只是无声一笑:“带下去。”没有更多的话语。
西泽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利索地把人拎了出去。他再明白不过了,此时此刻的小姐还做不了决定。
想来也真是可笑,就连一向不信鬼神的小姐也开始迷信命运。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濒死的凌天策罢了。
病房里,凌天策依旧只是面容平静地躺着。身体上的伤早已处理干净,所以虽然面色不好,却也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的呼吸声很细,可偏偏有人能够听得见。坐在床边,落针可闻的静寂里,争珂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了无生趣。
一个人,即将失去另一个,原来竟是这种眼睁睁的绝望么?
是了,这样的凌天策不会再闹别扭,也不会再质疑她的任何决定。他在她身边,没有谁能够把他带走了。多么乖觉不是么?何况他还活着。毕竟,他还活着。
如此想着,争珂低低地笑起来,破碎的笑声从唇边溢出,绝望而又癫狂。
谁要这样的活着?她还是凌天策?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可她还能怎么样!
“醒过来好不好?”压抑的啜泣如此轻细,仿佛从不曾在这片静谧里逸出过。
三个月的无望,凌天策已成植物人的消息宓安沉不知还能瞒多久。可认真说起来,他瞒着这种事,也不过是为了给阿珂一个念想。
或许是自欺欺人了些,可只要有人期待着凌天策醒转。对她,也将是莫大的安慰吧。
rosa花园。
三个月的时间,终不是在等待中虚度。九百个日夜,足以做成许多事。
“您的意思是?”西泽很是不确定。
争珂清冷的眼神抛来,西泽立时噤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真是糊涂了。小姐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了决定。
看着关上的房门,争珂垂了垂眸,面无表情。
走进凌天策的房间,医生自觉地退了出去。事实上现下凌天策已不需要什么治疗,时刻有人照拂也不过是因为争珂的要求罢了。
看着床上的凌天策,争珂眉目间终于透出一丝倦色。她真的太累了。
一如往常在他身侧躺好,靠着那一点体温来安慰她,他还活着。果然,自己其实是痴女么?如此自嘲着,竟也睡了个安稳。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重重地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