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金色光辉尽情洒落,照耀得那艘气象不俗的云海渡船好似铺上了一层金光。
那轮火球般的烈阳好似触手可及。渡船在云海上平稳航行,忙碌了一天的太阳变成火红色,缓慢而坚定地下沉,夕阳余辉便蔓延开来,整座云海都变成了绚烂多彩的火烧云。
渡船甲板上躺着位斗笠扣在脑袋上吊儿郎当的刀客,不远处坐着位风姿动人却不娇弱的年轻女子。
偌大的渡船上就只有这两人。
渡船从大赵京城升空,南渡而去。
日夜便是万里。
霍竒翘起二郎腿,言语平淡道是咱们祖洲好,嫌热了去北边,怕冷了去南边,不像炎洲,因为有个老和尚而名副其实,热得都不想穿衣裳,也不像生洲,天寒地冻的,冷得要命。”
周漪一眺望远处云海,随口问道游历过很多地方?”
霍竒摘下斗笠,坐起身,“不是跟你吹啊,除了玄洲,剩下的八洲都晃荡过,有短有长,大概都在两三年左右。那朋友是海了去了,炎洲那老和尚都亲自找过我,说我是什么佛子转世,不过我没搭理他……”
周漪一狠狠瞪了一眼,霍竒便悻悻然住嘴,然后神色凝重,叹息道历天下这么多年,真心朋友,没几个……”
周漪一冷笑道花惹草不少吧。”
霍竒再次重重叹息一声,委屈道以为我想啊!也是纳了闷了,天底下比我英俊潇洒的,怎么说也该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吧,怎么就偏偏挑上我了呢?害得我哪个洲都不敢久留,见天啥也不干,尽躲风流债,都耽误修行了。”
周漪一冷笑连连,如今她是清楚霍竒是个什么脾气秉性,自吹自擂之外,便是没皮没脸,开门见山道番前往灵运洞天,有什么打算?”
霍竒忧心忡忡道能怎么办?先在祖师堂那边跪上一两个月,软的实在不行,咱就来硬的,好好跟那帮老家伙们讲道理呗。”
周漪一神色愕然,向来心狠手辣的霍竒居然转性了,来硬的……居然是死皮赖脸讲道理?
霍竒撇嘴道事再高,也不能忘本不是?欺师灭祖我可做不来,罗沉玄倒是肯定做得出来。”
周漪一问道果道理用嘴讲不通,是不是就要我出手用剑跟他们讲道理了?”
霍竒打了个指响,“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者老家伙们晓得我拐骗个剑冢仙子回来,不得乐开花?肯定马到功成!”
周漪一促狭哦了一声。
霍竒摸着下巴,“师兄的暴露,是意料之中,不过如此之快,那么背后就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然至少也要到大赵北齐两国格局尘埃落定。”
周漪一冷笑道道就好。”
霍竒怅然道啊!混口饭吃就这么难?”
周漪一依旧有些看不透更看不懂这名无良刀客,如果换做他人,会如何?
大概如今已被推上神台了吧!
大概已天下皆知了吧!
大概已……忘记本心了吧。
周漪一瞪大眼眸,好似原先那些个令人费解困惑的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
世人捧出来的神台,成人更杀人!
如果换做是她,不管她如何看不惯霍竒的行事作风,都不得不承认,她做不到。
不然她就不会受人蛊惑,一时的头脑发热,便前往大赵杀林冕。
试问本心,她是真的如何觊觎那份福缘气运?
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她是剑冢不世出的剑道天才,众星捧月之下,难免心气高过天,便觉得世间再无我这般人。
一人暗藏杀机的阿谀奉承,不算什么,十人百人或者千人呢?
世俗山下有三人成虎的典故,山上百人千人言语,亦可惑人心,那个时候,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因为随波逐流是人之常情,事实真相如何,他们不太会去关心计较。
看热闹,哪有嫌事大的?
这便是人心的恶心之处了,不在乎真相如何,会不会损人还不利己,他们不关心也不想关心,能看到原本比他们好的人倒霉,他们就会很开心。
至于那人会不会因此身败名裂,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会不会让这世道从此少了一个好人?管他作甚!
本心二字的难以长久,不只在于心性不足,毅力不稳,还在于那些看不得世道更好的人,因为他们会想方设法,将一位道德圣人,以讹传讹之下,变成过街老鼠。
隐居幕后,低调行事,反而会少去很多烦恼。
坐在渡船甲板之上的剑冢女冠剑仙便悄然破去一个心境关隘。
霍竒倒在甲板上,仰面朝天,这回没有在脑袋上盖斗笠。
儒五境修身,佛四境修性,道三境修道。
修力修心贯彻十二境始终。
修心更重修力。
因为心强了,力便不会弱!
可惜如今本末倒置。
修力有余修心不足,更有甚者,不修心,只修力。
周漪一起身之后,那轮太阳已经换成了皎洁明月。
霍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砸吧砸吧嘴,说道心之后,便无瓶颈!”
剑冢剑冠周漪一凭栏远眺,轻声道心二字,说来容易做来难!”
霍竒咧嘴笑道我就没这些烦恼,因为天大地大,那么多道理,总有道理能说服自己当下的心境关隘!”
周漪一摇头苦笑。
霍竒突然嬉皮笑脸说道此良辰美景,不正是同被而眠的大好时候?”
剑气交织。
那艘云海渡船便摇晃震动不已,险些坠毁!
——
一位背负宽阔断剑的少年,一位蹦蹦跳跳的少女,结伴行走在乡野僻静处。
少年突然抬头望去,厚重云海被剑气搅碎,如雪月辉便透过斑驳云海映照大地。
少女瞪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猿,有人打架?咱们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
月光下脸色苍白的少年收回视线,神色如常,抬腿行走在乡野小径上,平淡道仙打架。”
少女有些恋恋不舍,眼巴巴看着心猿不搭理她自顾自前行,心里就有些委屈。
不到一年光景,少女还是少女,却愈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或多或少都收敛了些许性子,便悄然跟上师兄脚步。
前些日子万寿山山主跟滇国国君有过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密谈,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双方都很不愉快。
那场大战过后,祖洲的局势便更加微妙起来。能够轻松将三位拥有三尸境修士险些全军覆没,显然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林冕跌境严重,那些原本以为半洲福缘气运尽入我手的势力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曾经的竹林圣人、玄洲余孽。
同时浮出水面的,还有镇守大赵国门的四位道三境修士。
北境水华剑府剑仙齐知秋。
南方万寿山山主顾心芝。
东海之滨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鼋鼍。
西方大漠枯藤岭的老怪物。
这是如今已经搁到台面上的。
其余两位都是那无根无本的野修,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行事无所顾忌也无可厚非。
但顾心芝与齐知秋不同,如今两座位于祖洲中部的一流仙家府邸都有些进退失据,其中又以家大业大的万寿山最为难熬。
水华剑府可以说是齐知秋的水华剑府,但万寿山不是顾心芝的万寿山。
祖师堂那边已经吵翻了天,如今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其中又以口诛笔伐斥责当代山主不顾大局者居多。
即便如此,顾心芝也只是返回过万寿山一次,依旧返回大赵-南境这边帮着镇守国门。
跟滇国皇帝的那点不愉快,其实算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以说是不情之请。
如今滇国妖物鬼魅横行,原因之一,便是顾心芝的死守大赵-南境。所以滇国皇帝希望顾心芝再次南下,退到滇国南境。
这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