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吕更不会心怀侥幸心思以为青娘能跟灵芝掰手腕,以眼神示意青娘不必再说下去,苦笑道少侠,真不是我有意要坑你,那三部秘籍并非只是那随处可见的学问书籍,就拿有化腐朽为神奇妙用《仙人指玄》来说,并非只是几句口诀那么简单,想要付诸笔端,需要耗费大量精气神,按照我如今的速度至少也要三日以上的时间,那个时候恐怕咱俩早让斛律世家的鹰犬给剁成饺子馅。”
崔流川平静道口述我来代笔,这样总该行了吧!我也可以退一步,其余两部秘籍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这部口气大得吓人的《仙人指玄》。”
黄钟吕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最终不得不暂时妥协,苦笑道日我来口述,青娘代笔即可,争取一日内将《仙人指玄》抄录一部出来,不过事急从权,有些心得体会就不能写下旁注,后天一大早,我便会离开。”
崔流川终于松开剑柄,点头道以!”
黄钟吕笑问道少侠是不是也觉得这部《仙人指玄》口气太大?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苦于没有境界足够高还可以完全信任的江湖前辈帮忙掌眼,都是自己瞎琢磨,应该是某位山上修道高人转修武道之后所著。”
崔流川不置可否,天大地大,总有例外,由坦途大道走向羊肠小道并非是独一份,笑道果黄大侠的猜想与真相如出一辙,那就真是捡到宝了,由长生大道转入武道,不仅需要莫大的魄力更要有足够的眼界,口气大也无可厚非,而且必然与那位前辈所在山上仙家根本脉络藕断丝连。武道世家视自家武学根本为身家性命,高入云端的山上仙家更是如此爱惜羽毛,咱们这些给他们瞧不起的江湖武夫在他们眼中没资格有那个运气去窥探大道长生,说不得这次也能有幸管中窥豹。”
黄钟吕摇头道有那么容易。而且这部《仙人指玄》看似与道家典籍《指玄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究其根本走还的是偏门小长生路数,还是走不出武夫故步自封的画地为牢。”
崔流川神色讶异,关于小长生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疑惑道长生?”
黄钟吕神色古怪,更加笃定这棵灵芝出身大赵勋贵,连小长生这种自挫心气偏门路子都不曾听说,缓缓说道道一途本就比不得长生大道活得长久,那些武道登顶无望又舍不得死的老家伙们就琢磨出个自断后路的旁门左道。小长生说得好听敞亮,其实归根结底就是拿武道境界为饵料苟延残喘罢了,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不说,来生有没有都是个疑问,还不如一头撞死搏个好名声。都说咱们北齐武夫欺负山上仙家上瘾,那些仙家弟子都不太敢以修道之人身份下山历练,不然铁定是断胳膊少条腿,既是他们没本事,又何尝不是愤恨羡慕于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幸运家伙,都走了长生大道了还不好好修行,非要等像江湖武夫那般到老死的那天才幡然醒悟不想死?”
黄钟吕抬起头,“按理说大赵武圣早就该老死,荡平将军墓的举动怎么都说不过去,难不成也是走了小长生的路子?嘿,武圣又如何,还不是没骨气贪生怕死?老子以前还对那大赵武圣崇拜得不行呢,辛亏发现的早,我呸!”
黄钟吕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
崔流川神色平静,以武入道本就是寻常江湖武夫不可触更不可及的莫测境界,就好似如今仍有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不信鬼神之说,坚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殊不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在他眼前,向前多迈出一步,视野便豁然开朗。
崔流川站起身告辞离去。
虽说这次谈话没有做到宾主尽欢,但好歹也没不欢而散,总算稳住局势,灵芝没有拔剑悍然杀人,已经殊为不易,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老子洪福齐天,就不信没了灵芝药补老子还不能以量取胜食补了?至于老子心肝宝贝《仙人指玄》,不吹牛的说,老子胡编乱造起来,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青娘总算知晓这位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少年,若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会有多么不好说话。握住剑柄的瞬间,分明有货真价实的杀机杀气。
青娘正要搀扶黄钟吕回房,不料后者轻轻摆手,自顾自站起身向门洞后边的闺房走去。
院子里就只剩下蹲在那边抓耳挠腮的小木棍,都说了点啥,自个儿咋就听不懂呢?
难道说江湖好汉除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威风八面之外,还要会些别人听不懂的言语才行?
那就有些难为不识几个字的小木棍了,他那个愁啊!
崔流川回到房间之后,脱掉靴子盘腿坐在炕上,武浅带着小梦不知道去哪野了,倒乐得清闲。
那部《仙人指玄》并非志在必得,方才握剑之时有意无意泄露的杀气更是演戏,好在自己演技耳濡目染之下并不如何拙劣,好歹不至于当场露馅。
但才入北齐不久,就被识破身份,这才是他最忧心的事情,同样也是他游历北齐最大的软肋。
以前想的太多,是性子使然,现在想的很多,是不得不如此!
他在权衡是否还要按照既定计划去往嘉谷城坐实身份。
卷入北齐世族勋贵的恩怨中,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关于圈定因果善恶一事,见微知著看似简单明了,等到身临其境,才知道何其难,让当下的崔流川有些有心无力。
崔流川后仰倒去,仰面朝天,望向那张方才被他一指破碎的蛛网,缓缓闭上双眼。
——
三百重甲铁骑在沉沉夜幕中如潮水般向走马镇方向推进,浩浩荡荡。
狄元熙一骑当先,眼神冰冷,能够调动粘杆处谍子的惊天手笔,想来大公子身死的消息已经引起斛律大将军的视线,足见位极人臣的斛律大将军对大公子的重视程度,这更让狄元熙愤怒到无以复加。
大公子一死,慈州斛律世家就彻底跌落谷底,再没可能进入北齐中枢,那位性情凉薄的大将军更不会去理会还算沾亲带故的旁支世家会如何,说不得震怒之下都会迁怒于老爷也不是没有可能。
按照北齐军律,行军五十里骑卒便要停马休整,斛律安冉得到大将军青眼相加,可以恃宠而骄事急从权百里疾行,但狄元熙说到底只是一介家奴,身份低微,没能耐更没胆子无视军中铁律。
三次寂寥无声的停歇之后,此时正值破晓,阳光如一线潮缓缓推进,这支劲旅铁骑便出现在阳光普照之下,铁甲铮铮,马蹄如雷震。
狄元熙眯眼望向那座尚在明暗交错之间的荒漠小镇,他冷笑连连。
——
即便马车四角有减缓颠簸的伏兔,车厢内铺有厚重地毯,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的斛律安琪仍在剧烈摇晃中跌倒在厚重锦缎地毯上,她下意识伸手拭泪,却颓然发现眼泪已干。
她抿了抿干裂嘴唇,伸手掀开帘子,马车疾驰前行,道路两旁树木飞快倒掠出去,那位充当马夫的兵卒回头瞥了她一眼,便回头驱马前行。
她猛然惊叫道是要去哪里?这不是回慈州城的路。”
那名兵卒冷冷回答道马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