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元熙紧握双手,冷冷道姐,这次谁都保不下黄钟吕一条贱命,小姐不行,夫人不行,就是老爷,也不行。不但如此,我还会亲手砍掉他的脑袋。狄某先将小姐安置在暖泉军镇,再从吕将军那边抽调三百精骑,连夜赶赴走马镇。”
狄元熙眼神言语俱是寒气逼人,大公子死在一个江湖莽夫手中,无异于将慈州斛律世家平步青云的道路彻底斩断。这等奇耻大辱他不能忍,老爷不能忍,恐怕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斛律大将军也不会忍。
别说是小姐在正事上识大体,就是平日里被骄纵得不可一世,现在也容不得她胡闹。不由分说将那瘫坐在地的可怜女子扶上马背,两骑绝尘而去。
那只在空中盘桓不定的掠空隼也跟着一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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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硬生生拿银子堆出来的重甲铁骑尽数折损,即便是手握暖泉军镇六千重甲铁骑的实权将军吕圭也肉疼得不行。
如今南方战场就是一口吞噬双方兵马的无底洞,而这一百骑兵却属于不光彩的内耗损失。
这六千骑兵有大半更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参与过多次围剿不听管教的江湖莽夫。这次为保险起见,给斛律大公子的一百兵马没有掺杂半点水分,其中好些骑卒自己都能叫得出名字,就这么没了?
老子的兵可以死在南下的路上,死再多都不心疼,死光了都不打紧,但死在北齐江湖,不行!
吕圭站在暖泉军镇外,身后是三百重甲铁骑,只等那位得到消息的斛律世家首席供奉赶来。
斛律安冉比不得位居四品武将的吕圭,但吕圭毫不怀疑那位只是暂时韬晦籍籍无名的斛律安冉未来成就会远远超过自己,甚至掌握一支斛律大将军麾下铁骑都不会有太大意外,这也是他愿意借他一百铁骑的原因所在,否则就是慈州斛律世家老爷子亲自登门,吕圭都会让他从哪来滚回哪去。
吕圭本意是交给狄元熙一千兵马,将走马镇那窝恶心人的乌合之众连根拔起,只是连带着罪魁祸首踪迹一同传下来的,是暖泉军镇六千铁骑不日就要南下驻守新拉起来的防御战线,如今手头上能调动的兵马,就只有三百,再多一兵一卒都挤不出来。
率先有嘹亮啼鸣声刺破沉沉夜幕,吕圭轻声道了!”
随后便是马蹄踩踏地面声。
狄元熙率先翻身下马,先是将一路疾驰下来已经近乎昏厥过去的斛律安琪扶下马,这才走到跟前,抱拳沉声道元熙拜见吕将军。”
吕圭摆手笑道又不是本将手底下的卒子,无需如此。不过事先说好,借你这三百心头肉,可不是本将的意思,是上边发话。告诉你家老太爷,以后想还人情,可别拜错庙菩萨”
然后吕圭指向停在不远处的豪奢马车,说道将斛律大小姐扶进车里休息,会有人送她回慈州城。”
狄元熙轻轻点头,然后对着吕圭重重抱拳。
吕圭不置可否,转身对着三百重甲铁骑朗声道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活着回来!”
原本寂寥无声的空地上陡然响起如春雷滚滚般的振聩整齐嗓音!”
有军卒牵一匹军中上等熟马来到狄元熙身旁,背负双斧的黑衣男子接过马绳,也不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言语,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一骑绝尘而去。
吕圭轻轻挥手,三百重甲铁骑一齐浩浩荡荡离去,直到喧嚣马蹄声渐远,才转身走到那辆豪奢马车前,也不去掀开帘子去看那位如今心如死灰的可怜女子,世间女子再如何风华绝代,在他看来都不过是胯下玩物罢了。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嗓音讥讽道底是个丧门星。”
吕圭不耐烦地一挥袖子,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暖泉军镇。
斛律安琪缩在马车角落无声抽噎着,她梨花带泪,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清晰泪痕。
充当马夫的暖泉镇军卒掀开帘子一角,丢进来一张干饼一囊水,之后就不再理会这位披挂华而不实甲胄的美人,冷着脸挥动马鞭驱车离开暖泉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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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棍瞅着没出息,厨艺倒还算有点小出息,客栈常年生意惨淡,那些个觊觎青娘美色的大小色胚倒是乐意花上点小钱来一睹芳容过眼瘾,可惜都给似乎跟银子有愁的掌柜的拒之门外,一年到头,都没几两银子进账。
倒是客栈里没如何缺过新鲜食材,小木棍也就不多想,反正不用伺候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大爷,又不缺吃食,想那么多干嘛!
小木棍向来舍不得不亏待自己的五脏庙,甚至还特意出去偷师学艺,人没杀过一个,倒是厨艺与日俱增,久而久之连原本还动手烧菜的掌柜的都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在柜台那边噼里啪啦打算盘,反正肯定不是算客栈的收支,小木棍总觉得是在算日子。
分别给掌柜的与姓林的小白脸房间送去一些,剩下的就都是他的。
厨房是他的地盘,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至于端去客栈大堂里边吃,他一个连凳子都不乐意坐的,更没那想法,更何况自己还私藏了一只羊腿,要是给鼻子比狗还好使的老姘头闻见了,掌柜的又该骂自己吃里扒外了。
小木棍一脚踩在长条木凳上,端着碗猛扒饭,夹一筷子菜,再偷偷摸摸啃一口羊腿,只可惜手边没有酒,不然他能吃出个顶天高的江湖气概来。倒也不是没有偷喝过酒,只是到现在也不明白那辣嗓子烧心的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让那些江湖好汉当成心肝宝贝,他倒觉得喝井水更爽利,不吹牛的说,比喝酒走马镇上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干趴下他这么八个,但要是比喝水,哼哼,再来八个也能将那帮孙子喝茅厕去。
小木棍虽然吃相难看,好似那饿死鬼投胎,却没有一粒米一滴菜汁洒在外边,小时候过惯了颠沛流离吃不饱饭的苦日子,现在能吃饱了,也舍不得糟蹋粮食。
吃饱喝足后,黑瘦小木棍打了个饱嗝,端了条木凳到院子里纳凉,顺带盯梢那小白脸。至于洗刷碗筷,谁都甭想指望吃得肚大腰圆的小木棍,反正客栈里别的没有,就是碗筷碟子多,多积攒几天,再一并拿到井边,省时又省力。
掌柜的闺房不在这座院子里,但也不远,就是隔了小门洞,距离他所坐的地方最多也就二十来步,小白脸的房间坐北朝南,正好处在掌柜的那边互为视线死角。可不是他小木棍没那份机灵劲儿,这夜里掌柜的那边说不好动静大小,而且之前也没提醒过自己要盯死那小白脸,自己又不是那种没脑子的憨货,哪敢让掌柜的丢脸啊!
小木棍挠了挠后脑勺,翘起二郎腿,抬头望了眼晴朗夜空,小白脸那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呦呵,还是个讲究人,自个儿就将碗筷碟子送了出来。
吃饱饭就懒得动当大爷的小木棍伸手指了指厨房那边,那小白脸就屁颠屁颠儿给送到厨房。
走回院子时,犹豫了一下,崔流川没有回屋,也捡了条凳子坐到小木棍身旁,实在是怕了武大小姐的絮絮叨叨,就等着她带小梦溜出去撒欢儿,好图个清净。
小木棍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小白脸,双手抱住脑袋前后摇晃。
崔流川轻声问道为啥要叫小木棍啊?”
一听到这个,黝黑干瘦的小木棍就七窍生烟,瞬间停止摇晃,怒道提这个行不行?”
崔流川赧颜,摆手道提了,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