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吕哀叹一声,转身走回原处,艰难弯腰提起长枪,得志之后便仗着相貌出众到处风流,又不太愁没有高深武道秘籍,那叫一个花钱如流水。采花大盗这一行可不是那地痞流氓登徒子的下作行当,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得对得起代代相传下来的规矩,自己又眼光挑剔,可脸蛋漂亮的总比没那么漂亮的棘手许多,必不可少的甜言蜜语之外,还要时不时一掷千金抖搂风流,三管齐下才能抱得美人归,本来斛律安琪那小娘们都快半推半就从了自己,私奔的钱财细软都准备妥当,结果让斛律安冉那王八蛋横插一脚,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距离身无分文的穷坏蛋就差那么一丁点。好在走马镇那边有老相好,不至于流落街头就是。
黄钟吕故意走得步履蹒跚,时不时再挤出一个狰狞可怖的表情,可灵芝那家伙是真耐得住性子,半个时辰才走出三里路也没搭把手的意思,只得持枪做杖,在不路出马脚的前提下尽量加快速度,不然遭罪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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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府城有一座久无人居的豪奢院落,不用去想,就知晓是李家产业。
此时白衣小童在院子中滚来滚去,心情大好,没法子,瘟神一走,气顺了脑壳不疼了就连吃美婢姐姐豆腐都格外心无旁骛,反正襄江大乱之后那家伙依旧活蹦乱跳,就更不用担心了。都说祸害遗千年,自己是小祸害,那家伙就是大祸害,铁定比自己活得舒畅。
李莫申坐在正厅门前的台阶上,台阶下边是战战兢兢的卓然帮老帮主胡卓然。
之前得知这位皮囊俊逸为卓然帮解围的公子哥是幽州府李家大少爷,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大抵是喜忧参半。在幽州府混迹江湖能不知晓李家大公子的鼎鼎大名?
只是他仍没有犹豫第二日清晨便孤身一人赶赴李府请罪,结果连门都没有进去,李大公子就发话了,没那个闲工夫搭理他,过些时日再来。
胡卓然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吃了闭门羹也没有如何恼羞成怒,李家大公子有那个让他吃闭门羹的资格,干脆就在城中住了下来,每隔几日就前去李府那边探口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等到了一桩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泼天富贵,李公子大手一挥,他一个垂垂老矣的江湖莽夫摇身一变就成为李府的清客供奉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卓然帮一些个没什么油水可捞苦苦支撑生意买卖骤然间就财源广进起来。
这栋将卓然帮上下打包卖了都不敢想的豪奢宅院成为他的私产,足见这位李家公子的出手阔绰。
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该有的棱角早被磨平,没了那份雄心壮志,只要自己全部心血的卓然帮没沦落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就已知足,可是深知江湖险恶的胡卓然更知晓自个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他离世之后卓然帮分崩离析也在所难免,混迹江湖尤其是混出些高不成低不就名堂的,有几个能活到金盆洗手的那一天?一天在江湖,就一天身不由己,那些年轻时候的峥嵘岁月也只能带到棺材里跟那些陪他打下卓然帮基业的老伙计去吹嘘了。
胡卓然不是没有想过依附于哪棵大树,无奈苦于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此次李公子抛来橄榄枝,不管是率性而为还是早有谋划,他都心甘情愿为这位劣迹斑斑行事荒唐的李家公子鞍前马后。
今天李莫申莅临此地,就是请他出山担任扈从一职。
李莫申斜望向有些拘谨的胡卓然,笑道次本少爷北上游历,先去往大赵京城,继而往北,到北境之后,胡老帮主就可以独自返回。不知胡老帮主护不护得本公子周全?”
胡卓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咬牙说道敢说万无一失,但只要我胡卓然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公子有一根汗毛的损伤。”
李莫申伸手指向不远处滚来滚去的白衣小童,“知道你没用,遇到解决不了的棘手敌人,当条柱子杵那就行,可千万别说话,尽量保持高人风范,其他的都让那家伙解决。不过一些小鱼小虾就劳烦胡老帮主出面出手了,毕竟那家伙出场价格太贵,本公子也觉得肉疼。”
胡卓然下意识瞥了眼那边换做寻常人家孩子那般胡闹定是要吃板子的白衣小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洗剑山修士说杀便杀,而且如果没有李公子给自己说话,恐怕连带卓然帮都要给顺手血洗,赶紧弯腰低头道听公子吩咐。”
李莫申摆摆手,笑道用太怕那小崽子,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吃亏吃得不太敢不把人命当回事。不然露出马脚,本公子还怎么扮猪吃虎?”
胡卓然长呼吸一口气,轻声道会坏了少爷雅兴!”
李莫申笑道者是客,胡老帮主不上壶茶水解渴?”
胡卓然一辈子都没个一儿半女,年轻时候闯荡江湖风餐露宿睡尸首窝里也没觉得如何苦,功成名就之后积攒下一份不俗的家业,仍不习惯别人伺候,事必躬亲来的更舒心,一座偌大的豪奢宅邸也没个伺候的丫鬟婢女,这种事情又不能让那些大老粗帮众去做,就告罪一声去烧水沏茶。
李莫申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对白衣小童没好气道紧滚过来,丢不丢人。你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
白衣小童抬起脑袋,恶狠狠道丢人?行啊,以后修士八境武夫陆地神仙三境之下的小杂鱼,都别找我出手,丢不起那人。这回叫爹都不好使!”
李莫申意味深长地答应了一声,笑眯眯道儿子,听话!”
白衣小童狠狠瞪眼,这王八蛋最近嚣张得有些过分,皮痒得不行,“李王八,本命物不想要了是不?”
李莫申面不改色,手掌虚按两下,“你继续你继续。”
白衣小童冷哼一声,起身盘腿坐在地面上,“求我,跪下来求我啊。”
李莫申怒道得寸进尺啊,不然先前说好的余花魁的大胸脯可就没戏了。”
白衣小童朝那家伙做了个鬼脸。
李莫申叹息一声,走到白衣小童旁边,蹲下身子,轻声道海书院那边还没死心,有一位书院贤人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个难缠的主,在一场曲水流觞的清谈辩论中舌战群儒不落下风,而且那位刘桓山主是彻底脸皮都不要了,涎皮赖脸让皇室那边施压。唉,你说我连禁书都不太爱看,去瀚海书院求学有个屁用,总不能天天勾搭女夫子女学生吧。”
白衣小童故作老成得摸着下巴,说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是说你瞎显摆呢?你这身浓郁文运放在哪里都是香饽饽,儒家书院不可能就轻易松口,若不是你身份特殊,恐怕早给你绑去瀚海书院了。那个能吵架的书院贤人不太难解决,吵不过咱还打不过,实在不好意思下手跟瀚海书院交恶,跑总行了吧。”
李莫申哀叹一声,“也只能这么着了。”
白衣小童想了想,“按照我主人的说法,如今三教中看似最如日中天的儒家其实是最岌岌可危的那一个,诸多宗义都被后世曲解,与儒圣本意背道而驰。反正是怎么膈应人怎么来,尤其是近五百年来大行其道的理学,更是遗祸后世的歪理邪说。”
李莫申笑道来你对儒家有很大成见啊!我倒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不喜欢。”
白衣小童轻叹一声,“我家主人有成见,我不跟着有成见不行啊!”
李莫申一巴掌拍在白衣小童脑袋上,“你家主人,就是圭臬宗道家新晋道家天君?这样说来倒不足为奇了,山上仙家三教山头恩怨我不了解,但山下三教看似个个清心寡欲,其实都憋足了力气给对方泼脏水,没几个屁股彻底干净的。大赵朝廷对待三教都是不偏不倚,如此尚且窝里斗得厉害,更别提那些独尊儒术或者崇佛抑道的王朝国家了,明里暗里的硝烟弥漫更令人发指。”
被摸脑袋仍没有如何气愤的白衣小童沉声道上三教大抵也是如此,暗地里砸寺庙废道观的行径不会出现,大多是从对方教义方面入手进行诛心。”
李莫申轻轻点头,然后手掌抬高猛然一巴掌拍下,“没看出来你他娘的还有点脑子。”
这回白衣小童是真动了火气,都懒得动嘴,直接动手将手脚不老实的李莫申拍翻在地,打得他哭爹喊娘。
胡卓然步履匆匆提着一壶茶水走回来,结果看到眼前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也没敢吱声,瞬间溜之大吉。
唯恐跑得慢了事后被这两位都惹不起的角色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