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烟脸色如常,接下琥珀簪后,轻轻捏起,在打量片刻后,正色道暂且先替你保管上,毕竟男子随身带着一支簪子,总归还是不好看的。”
说完这些,林雪烟便自顾自走了,脚步匆匆,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世间女子,哪个不想倾国倾城?
来时还有闲聊,在归程时,却显得有些枯燥乏味。
在走到山村村口,经过那株老槐树的时候,少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阴冷,定睛望去,秋风拂面,老槐树枝条随之轻轻摇晃,枯黄却不愿落地的槐叶,簌簌飘落,沙沙作响。只是在崔流川眼中,阳光照射下,地面之上,却并无老槐树的影子。
崔流川猛然闭眼再睁眼,视线清晰过后,是树影摇曳的场面,可少年却愈发觉得冷气嗖嗖往上蹿,因为老槐树的枝条,只是在轻轻摆动,而地面上的影子,却如同一团乱麻,纵横交织。
林雪烟冷笑道么?本事大了,池塘里的小蛤蟆,也敢兴风作浪?”
只在顷刻间,原本地面上极不正常的树影,消失不见,再然后,才一切如常。那股让少年觉得心悸的阴冷,也随之消失。
林雪烟轻声道株老槐树,在多年前,就已诞生灵智,只不过这里既不藏风也不聚水,风水实在算不上好,很难成大气候,甚至妖身都无法脱离老槐树这座牢笼,像一些山精野魅游戏人间。就算有不懂事的孩子冒犯了,也不过是小病一场,烧纸送神就行,丝毫不会伤及三魂七魄。”
林雪烟又补充道实对于气血旺盛的青壮人来说,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只不过没有你看得那么清晰罢了。”
崔流川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林雪烟半开玩笑道实这株老槐树中的精魅,是看着你长大的。既然知道了,日后不妨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这里上一炷香。”
少年欲言又止,只是在山村里,有些话,还是等回到破庙再说更好。
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崔流川,先是和林雪烟回自家院子一趟,依旧是他离开前的模样,而且积灰不厚,想来是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人来清扫一遍。离开有些冷清的屋子之后,林雪烟便独自先回破庙,而崔流川则是去村长家中探望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拉着崔流川的手,一阵埋怨,又觉得心疼,几句老生常谈,崔流川依旧听得认真。小丫头王雨也是满怀开心,在崔流川从怀里掏出那包桂花糕之后,小丫头满心欢喜,眯眼如月牙。吃过午饭后,闲聊了半个时辰后,崔流川才独自返回破庙。
这些日子,老道总喜欢在破庙外的空地上,躺在太师椅里……喝酒。今天也不例外。
老道见崔流川回来,笑道,“今天雪烟回来给我讲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用来下酒,滋味儿真不错,想不想听听?”
还没等崔流川说话,老道咧嘴一笑,添油加醋道堂六品武夫,居然让一只小槐树妖给吓得尿了裤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然后老道一拍大腿,捧腹大笑。
崔流川只是在那里站着,并不言语,怎么觉着师父比自己还幼稚?
老道的笑声戛然而止,似觉得自己的傻徒儿太无趣味,掂起酒葫芦痛饮之后,邋遢道士抹了把嘴,坐起身,悠悠道泥塘有泥鳅,大江河有蛟龙,不稀奇,大惊小怪?不至于。你走你的阳关道,它走它的独木桥,更没必要钻牛角尖儿!等日后,你会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山精夜魅以及各路山水神祇,若是每次都这般,你会忙不过来的。”
崔流川缓缓摇头,说道理我懂,见多不怪嘛,可是打心底里,总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就像是从山上逮了只小虎崽儿养在身边,小时倒无妨,可是等它长大了呢?到那个时候,万一哪天睡觉的时候,就让它给咬断了脖子。”
老道如何听不出崔流川话里的隐晦意思,笑道是想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槐树属阴,最能藏阴煞之气、冤魂厉鬼,比起寻常花木野物修成的山精夜魅,更容易走旁门左道。若是槐树扎根于乱葬岗、万人坑,在煞气、戾气的催生下,就会是天生邪魔外道。所以对于这些天生的阴物,尤其是性情磊落的江湖豪侠,会有宁杀错,不放过的规矩。”
老道顿了顿,嗓音深沉道是当下,既未作恶,为何就要凭没有铁板钉钉的猜测,就要行那斩妖除魔大快人心之事?万一万一,只要有那一个一在,那么斩妖除魔,就只是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
崔流川眉眼低垂,认真揣摩之后,发现道理是对的,可是心底里,仍旧很难认同,觉得老道看得不够高,不够远。
名叫崔流川的少年,性格绵软,可是总有那么一股子倔劲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道喟叹一声,不再言语,继续躺下喝酒。
在破庙大雄宝殿林雪烟闺房中,年方二八的少女,侧身坐在床上,手中捏着支琥珀簪,怔怔出神。
崔流川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仍有些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