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
琴环视着房间中沉默不语的众人,在那些或震惊、或迷惑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最后将视线投向了缄默不语的哈兰:“为什么人类的宫廷里会埋着精灵?你是这里的王子对吧?告诉我。”
杨哲庸担心得知自己同族惨死的琴会引起骚乱,想在确认事实之前先稳住她的心情:“琴,那到底是不是你的同族还没有定论——”
然而被愤怒裹挟了理智的黑精灵早已听不得拒绝的声音,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
“闭嘴!你没资格命令我!骗子!你想让我现在就说出你那见不得人的身份吗?!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你们人类口中根本没有一句话可以信任!你骗了魔王大人、现在还想来骗我!”
她浑身的魔力都在因剧烈震荡的心情发生暴动,仿佛快要冲破闸门的洪水,只待一个彻底崩毁的时机。
眼见着纯粹的杀意直指自己,哈兰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说:“无论你是否相信,我确实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如果你需要调查真相,我想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我要听的不是这样的话!你给我真相又有什么用?”琴再一次崩溃地嘶吼起来,“如果这次魔王大人没有来到这里、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两百多位同胞被埋在你们人类的城堡下!我的兄弟姐妹们因你们的存在不得不放弃热爱的世界、而你们还是穷追不舍!你们人类贪婪又邪恶的本性从那时起就从来没有变过!到现在都还肆无忌惮地轻视践踏其他生命!”
琴的胸口因悲哀与愤怒剧烈起伏,连声调都带着颤抖,她看着在场的众人,眼中透出恨不得噬其肉寝其皮的刻骨仇恨,同时又流露出无限痛苦。
如果不是王默还在另外的房间沉睡着,杨哲庸毫不怀疑她现在就会把迪亚德玛闹个天翻地覆。但这变故实在来的太出人意料,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能稍显无力地劝说道:“那只是三个还无法完全确定的名字、你现在先冷静下来,琴——”
“你们没有资格叫我那个名字!”琴歇斯底里的尖叫像是锐利的蜂鸣穿透耳膜,而伴随着这句话,她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流出,“那是受到我族人们祝福的名字!你们没有资格用它称呼我!我已经受够了、谎言也好、真相也好我自己会调查清楚——就杀光这城市里的所有人类、我会把每一寸染血的土地统统翻过来寻找尸骸,如果没有我就去下一个地方找,直到有一天人类全都死光!”
黑精灵冲口而出的话语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起爆剂,将那点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杀意化为了实际的行动,她从腰间抽出兽骨短刀时的动作极快,原本惨白的刀刃上突然涌现出一股暗色的魔力。
而杨哲庸的动作更快一步,他一脚踢翻了横亘在恶魔与人类之间的那张矮桌,随着一声巨响,实木的桌面被齐刷刷劈成两截翻倒在地。
此时琴手中那把特殊的魔法道具已经彻底显露形态,化为一把有成年男子身长的巨剑,周身萦绕一层诅咒般的不详气息,而再看那被劈成了两截的桌案,已经被刀身附着的腐蚀魔法变成了一地朽烂的碎片。
哈兰一直表现得忍让而理智,正是不想让自己有恼羞成怒、欲盖弥彰的嫌疑,然而此时他若是再不拔剑迎击,大约就只有死路一条。
与之相对的,连伊诺等人也摆出了迎战的姿态,尽管他们也清楚,毫无准备地与一只盛怒中的、拥有精灵血统的恶魔开战是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事情。
杨哲庸不敢妄动圣剑,但很显然他的表现显示他仍站在人类这端。
“琴,住手吧。”
静默已久的七星突然从旁如此说道。这位在平日里心性单纯天真而又格外情绪化的堕神,一反常态地表现出了极端的冷静,主动担当起调停战争的重要责任:
“这些人类说的对。你我目前得知的信息都还太少,而且这里是迪亚德玛帝国的首都、人类最强大的兵力都在此集结,现在和他们发生冲突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更何况那仅仅是三个尚不知真假的姓名,如果之后真的查出了真凶,那么无论你如何行事我都不会再多加干涉,但只是为了一个还不明朗的消息,却要整个国家的居民陪葬,你不觉得这太过火了一点吗?”
怒火冲头的琴对自己理性分析利弊的同伴也忍不住恶言相向:“你少在这里充好人!你曾经是站在云上的神!怎么会理解我们的心情!不管你如何喜爱人类那都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也不会听你的指挥!事到如今我还需要管什么样的真相?人类该死!他们现在就要死!如果你不想看,就立刻滚回魔国去!”
“呜——”一向不爱逞口舌之快的七星被琴噎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朝人类们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明明该是生死关头的时候,但哈兰好悬没被那可怜的视线吓掉手中的宝剑:他早就听闻恶魔脾气急躁癫狂,却没想到他们对待同族都如此不留情面、或者说岂止是不留情面,那简直就是在逮着人家的痛点戳。
哈兰被瞧得欲哭无泪:别看了!明明现在最危险的是我们啊!身为一个恶魔打嘴仗输掉就别祈求人类跑来为你解围了吧?
怒火攻心的琴已经再管不了那么多,长剑一挥便再次攻了上来,哈兰提剑欲挡,阿希斯与伊诺一左一右拉开魔法准备反击,安格催动魔导书进行支援。
然而七星却并不准备让他们直接发生正面冲突,一个闪身率先拦在了琴的面前,手持一柄十字形的金色大剑拦下了黑精灵的攻击,附着着诅咒的刀刃从他脸侧堪堪擦过,形势险峻至极。
七星这一手走的也属险着,他虽然是堕神不假,寻常的诅咒于他天赐的强大体魄而言都可以忽略不计,但为了压制自己过于强劲的力量,他这次离开魔国时特意借用了某个旅人的肉身,若是中了这一刀,他还尚可脱离肉体重回恶魔形态,然而这个可怜的过路人可就倒了大霉。
由战争号角化作的大剑七星也不敢长期使其显现,急忙再次劝道:“琴,我不想和你打,有事情就不能等魔王陛下醒来再说吗?”
琴收回刀刃重新起势,巨大的凶器与她娇小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压迫感:“你为这群人类求情、居然还敢提起魔王大人!他难道不就是因为人类的恶行才会如此痛苦的吗?!无论是杀我同胞的旧恨、还是伤我主人的新仇,这群人类都必须死!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主人苏醒后怪罪,我会一人承担!”
她甚至还没忘了处于一个尴尬地位的杨哲庸:
“那边的人类,若你还愿意被尊称一声‘魔国的王后殿下’,就站在原地不要乱动,我会看在你与我主人相爱的份上留你一条命。但如果你执意继续与人类合谋,我一定会砍下你的头!魔国王后的宝座上容不下一个有二心的异类!”
以这最后一句话为信号,琴再次挥剑劈向了面前的敌人,其手法之狠辣、角度之刁钻,几乎就是奔着一举取走四人性命而来。
七星自然也不会叫她如此顺意,当下抛弃了好不容易借到的人类身体,化为自己原本的形态朝利刃扑去。
众人只看到那俊朗的黑发男人身上涌出一股黑气,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便展翅跃起,琴的长刀贯穿了它的身体,却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像被束缚住了一般停在空中。
为今之计只有先带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查明真相、最好是尘埃落定后再与她商议。
——如此想着的七星直接朝黑精灵扑去,锋锐的两爪抓住了她的肩膀便准备闯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