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哲庸停止哭泣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或许是这么多年坐牢一般的凄苦生活实在是给孩子憋坏了,又或者是那位主教带来的薄荷叶威力实在是太大,王默摸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襟,第一次发现人居然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太强了。他忍不住对哭完之后两眼通红丧着个脸坐在一边的杨哲庸生出敬慕之情:原来我身边的角色个个都是影帝。
所以为什么你们异世界不搞点电影、电视剧之类的文化产业呢?不光能给国家创造新收入、顺便还能让这群被生活逼疯了的大人物们发泄一下过于旺盛的表演欲。
王默仔细盘算着放弃种田在异世界发展影视行业的可能性有多大,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然而几个红衣主教却是完全不敢再说话了,更有甚者努力试图屏住呼吸让自己成为一团空气、永远消失在勇者迦南的视野里。
废物!代理主教瞪了一眼自己没用的下属,清了清嗓子亲自上阵劝说道:“迦南,‘不当勇者’这种气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我偏要说!”杨哲庸非常不给面子地喊了回去,以表自己正在气头上,“如果当勇者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代理教皇柔声劝道:“当然是有意义的!你的意义可不止儿女情长这些俗事啊!你还有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国民和国家需要保护,除此之外还肩负着打倒魔王的使命呐!这些事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不说后面这几句或许还好,一说杨哲庸心里的那股邪火‘蹭蹭蹭’地就蹿上去了,好像十多年的艰难生活今天终于找到了个临界点爆发出来,又因为背后有个能理解自己的后盾而感到无比安心,总之压力释放的十分迅速:
“我不干!凭什么!只是让我为了这个国家奉献生命和自由还不够、连我的整个人生也要被束缚在这上面吗?我自己的意志又在哪里?我是什么?我是你们完成愿望的工具吗?我也是有心的啊!”
此时,在王默的心里,杨哲庸已然从自己在异世界抱到的稳固可靠黄金大腿,变成了全世界最可怜、最柔弱、身世最悲惨(虽然还是很强)的可怜小白菜,以至于让他幻想起了常见爽文套路中大手一挥直接把人从恶毒配角手中‘掳’回魔国这种装逼操作的可行性到底能有几分。
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只是看起来很酷炫、可操作性却无限趋近于0的宏伟计划,并在心中流泪忏悔:对不起,我太菜了,不会飞也不会魔法,这个真的做不到。
听到迦南悲戚地控诉,代理教皇语塞了半晌,说:“这、哎……迦南,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生来所肩负的责任就与旁人不同,你所存在的意义也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那种世俗的价值观怎么可能应用在你的身上?你生来就拥有我们无法企及的力量,是不可以像常人一样任性的。”
“凭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出声反驳代理教皇的却是一直在旁边魂游天外的王默,其原因倒不是正义感、保护欲之类的情感作祟,只是那套‘你强你忍着,我弱我有理’的强盗理论让他觉得很是不爽,想都没想就回了嘴:
“可他就是普通人一个啊。”
“什么?”代理教皇对这红发男人失礼的插话感到一阵不悦,“你说勇者是普通人?”
杨哲庸在背后扯了扯王默的衣服,想叫他别搅进教廷的乱局里,却没有拉住。
王默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顶撞回去:“就是普通人啊。受伤了也会死、难过了也会哭,哦、连他会哭你们看起来都是第一次知道,难怪不把人当人看。拥有能力选择帮助别人确实让人尊敬,但选择不帮助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代理教皇对他的这番言辞嗤之以鼻:“这是命运!也是迦南的使命!勇者生来拥有对抗恶魔的力量,就是为了拯救所有人类于苦难之中。正如鸟儿生下来拥有翅膀,就是为了展翅飞翔,这是天上的神主安排好的事情。”
王默充分学习到了年幼时看菜市场大爷大妈吵架的姿势精髓,单手卡腰理直气壮地反驳:“企鹅是鸟、有翅膀也不会飞啊。凭什么有翅膀一定要飞。你这人好怪。”
“企、什么?”新鲜的词语显然触及到了代理主教的知识盲区,“世界上怎么会有鸟不会飞的!胡言乱语!”
“嘁——”王默十分不屑地咋了下舌,无情鄙视面前老者的知识储量,“你连有鸟不会飞都不知道,就别在这里强词夺理了。”
“我强词夺理?!”
被抢白了一通的代理主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怀疑自己的学问,血压蹭蹭地往上蹿,一时间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杨哲庸在一边看热闹看得舒心至极:这波啊,这波就是把高维对手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智商层次,再用自己丰富的弱智经验打败他。
这下代理主教彻底确信了:这套追求自由、张扬个性、弃自己使命与人类兴衰于不顾的自私理论,就是这个恶劣的红发男人向迦南灌输的!说不定连之前那悄无声息的出走都是他教唆后的结果!无论他到底是不是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特殊目的,现在的迦南都已经被歪理邪说洗脑了!
想到这里,代理教皇再次震惊地上下打量了王默一遍,似乎才反应过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究竟是个多棘手的大麻烦。
这时,恰逢外面的侍女敲门,对屋内的人禀报道:“各位大人,教皇大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杨哲庸警惕地坐直了身体,问:“什么准备好了?最高教皇不是还在阿克莱萨吗?”
代理教皇轻咳了两声,找回自己属于年长者的沉稳姿态,解释道:“教皇大人确实还在阿克莱萨,但他说想与你的这位新朋友见见面,毕竟以后要相处的时日还多,所以安排了影像会面,我刚才就是为了安排这件事。”
杨哲庸接着便要求道:“那我也要去。”
“不准。”代理教皇冷下脸来,语气也不再温和,“这是教皇大人的命令,会面是一对一秘密进行的,你可以在之后向你的朋友询问内容,但绝对不准跟过去,唯独这件事容不得你拒绝。”
“谁知道你们在耍什么把戏,没准就是要把他关起来要挟我就范呢?”杨哲庸也收起了自己演戏陪玩的态度,冷言冷语地回答,“我不准他去。”
代理教皇终于被磨光了全部的耐心,一掌拍向扶手,震声吼道:“迦南!你胡闹也要适可而止!刚刚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现在是最高教皇的命令!你没有反驳的余地!如果你再这样不知好歹!教廷骑士可以现在就把你直接绑回以斯拉教堂处置!七皇子也保不了你!”
“我倒不知道我是你们笼子里关着的小猫还是小狗!心情好了就放出来遛遛、心情不好了连说个‘不’字都不行!”又被惹来了火的杨哲庸豁然起身,把腰间的佩剑‘哐’地一声砸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吼回去,“你想绑我?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