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夜晚里,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想要探索一座刚刚死了上百人的凶宅呢?
大部分的士官都已将其当做一件尘埃落定的案件处理,几乎没什么人会想费尽心力地为疑似与恶魔勾结的叛徒家族洗刷冤屈,外面松散懈怠的守卫就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更何况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若真起了半夜探案的心思,不说别的,好歹也会在这阴气森森的屋舍间点燃足够数量的灯光才对。
觊觎府中财务的窃贼就算消息灵便,也不至于在凶案发生的当晚就萌生偷盗之心。
至于案件的无关者更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杨哲庸几乎是立刻便在心中下定了结论:这位深夜造访的来客如果不是宫中少有的聪明人,那便只能是他们的敌人。
一行四人循着刚刚传来声音的方向一路寻到了某处屋舍间,然而只凭刚才微弱而短暂的一点声响,实在很难确认方才那人究竟进入了哪个房间,夜半时分黑黢黢的窗口透不出一点光亮,也自然无从通过光源确认方位。
杨哲庸对伊诺比了个在外守候的手势,准备与另外两只恶魔一起把所有房间都迅速走上一遍,将黑魔法师留在外面戒备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她比起另外两只大恶魔来说还算是相当沉稳的存在,而且无论目标从何处逃走都能迅速支援。
仿佛捉迷藏一样的新奇游戏让基石兴味盎然,对琴说着‘我们来比比谁抓的比较快’就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正门,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嗅觉在这时却失去了作用,房屋内充斥着还未散尽的血腥味与遗留的兽臭味,那些存在感过于强烈的刺鼻气味很轻易地就混淆了其他味道之间细微的差别,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追踪本就不熟悉的气息简直是难上加难。
耐着性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的基石走出来,压低声音委屈地抱怨着:“这样根本就什么都找不到嘛,根本一点都不好玩!”
“我拜托你认真一点啊,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正推开另外一扇房门的杨哲庸忍不住叮咛道。
“是……”基石垂头丧气地钻回了屋子里,继续着自己刚才未竟的‘事业’。
我把他们带来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在心中叹息着的杨哲庸举起了冷光源,小心翼翼的踏入了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他没有恶魔那样近乎开挂的夜视能力,只能尽力适应着陡然暗下来的光线,眯起眼睛分辨屋中的每一件陈设——
供人闲坐休息的软椅、摆放着烛台和茶盏的小桌,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外面大部分的自然光线,墙壁上还有一个四方形的黑色空洞,看样子约摸是壁炉……
已经隐隐约约能将大部分东西看出应有的轮廓的杨哲庸这时才惊觉,自己可能是走进了某个人的卧房,而后他也看清了满地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的脚踏上原本应该柔软吸音的毛毯,却没有任何舒适的触感,那张羊毛织成的精美地毯已经彻底被鲜血染成深黑色,干巴巴地皱成薄片,四柱床上挂起的床幔也被撕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裂口,凌乱地挂在上面,而床铺的边缘还放着一张小小的摇篮,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摇晃起来哄婴儿入睡,然而这个代表安全与温暖的摇篮中却也遍布血痕,里面精致的小被褥被血液浸透,让人觉得分外狰狞。
联想到整个赫尔南德家遭遇的飞来横祸,不难推测这张摇篮里原本睡着的小小孩童,此时已经成为了恶魔的饵食。
心肠再铁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心生悲凉,杨哲庸无处发泄心中的痛苦,只剩伸出手轻推了一下面前的摇篮,已经破损的木床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而就在同时,四柱床的下面也一并传出某种东西移动的声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脚边的床铺下有某种生物在悄然移动——在认知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杨哲庸感到全身的毛发都因为紧张而逆立起来,战栗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让他有一瞬间无法动弹。
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无意间发出的一点声音暴露了行踪,登时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等待他的行动。
杨哲庸安静地深呼吸了几次,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字,一只手握住了怀中的短剑,突然弯下腰将手持的冷光源照进更加漆黑的床下——
那里趴着一个人、或者该说是人形的某种东西吗?
变化的光线将床下的场景照得一时有些扭曲,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个生物五体投地,似乎保持着想要逃跑却又不敢贸然动作的姿势,被突如其来射入眼中的光照得眯起了金色的眼睛,接着受惊一样向后倒退爬了出去,途中还撞到了床铺的边缘。
等等、金色的?
心中飘过某种猜想的杨哲庸楞了一下,心中的恐惧顿时消失了一大半,他匆匆忙忙想去抓那个绕开他向门外逃去的黑影,但对方却只是被他追赶的动作吓得更慌张,如若不是夜半三更会惊动旁人,此时大约已经放声尖叫了。
然而更不凑巧的是,这时已经结束了上个房间搜索的基石正从门外走过,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黑影想要逃走、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竞赛,于是野兽本能爆发,像逮住猎物的狮子一样直接扑了过去,将目标重新撞回了房间。
“我抓到了!”解放全身重量死死压在目标身上的基石用气音对杨哲庸喊道,全然不顾身下用力的挣扎,“王后殿下!我抓到了!”
杨哲庸崩溃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说:“你先起来,你——”
感觉快要被蛮力掀翻的基石急忙道:“可是他会跑掉的!可恶、这家伙的力气好大、简直和魔王大人有的一拼!”
见怎么解释都没用的杨哲庸走过去,拉下被黑龙压着的那人的面罩,露出下面熟悉的脸后说:“……所以说你现在压着的就是你的魔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