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红龙(1 / 2)

‘灭世’的预言,并非是魔王天灾在人类世界留下的阴影全貌。

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他正是全世界所有残忍、疯狂而凶暴的形象化身。

传闻中,深渊之王不允许任何生物直视他的面孔,因此无论去往何处,都会将窥视其身姿的人双眼生生剜出。

他生性邪恶,不断纠集恶魔侵吞人类的住地,引起大大小小的战争,又在城市中大肆屠杀,所过之处没有任何活物能幸免于难。他残暴嗜血,又好以人类为食,每每掳走玩耍嬉戏的孩童,撕开身躯,生啖骨肉,啜饮鲜血,致使王座下堆满了尸骸与腐肉。

这其中的风闻,虽然也经过艺术性的修饰和以讹传讹的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天灾的存在是所有人类孩提时代入睡时逃不开的噩梦,是所有人担忧成为现实的恐惧根源之一。

他就像一个不断游荡在世间的幽灵,从没人见过他模样为何,却人人都忌惮他的存在,甚至将说出那个称谓都视作不详。

这一点,即便是身为黑魔法师的伊诺也不例外。

而现在,圣启教的圣女阿希斯却对她直言:那个比一切灾难都令世人畏惧的传说,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以这样一种普通人类的姿态、甚至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勇者身边。

远处仍有魔法爆发出的强烈闪光,以及人类拼死战斗时发出的嘶吼,茂密的丛林被点燃后涌起阵阵呛人的黑烟,大火很快顺着风势蔓延,之前还嚣张喊叫的佣兵们再也顾不上什么报仇雪恨,惊叫着慌不择路地逃开。

在这仿佛地狱一般的景色中,伊诺眼前所见的只剩下了面前这个随着勇者迦南而来的红色身影,危机感使她一度失去了言语能力。

阿希斯脸色惨白地垂首站在一旁,伊诺则像是见了鬼一样魂飞天外。正想将双方介绍着认识一下的杨哲庸看到她们这样的表现,心头写满疑惑,甚至转过头瞥了一眼王默身后,看看他是不是化形魔法没学到家把尾巴露出来了。

初次见面就遭到如此冷遇,以为终于能和正常人类交流的王默顿感被泼了一大盆凉水,悄悄对着身边的杨哲庸耳语道:“你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这时的伊诺也终于从恐慌中找回了一点理智,心觉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于是开口唤道:“迦南。”

她的语气如此正式而又十分严肃,目光直直地看向杨哲庸的瞳孔深处,试图从他的神情里发现一点异常的蛛丝马迹:“请问这位是……?”

但令伊诺心惊的是,那位勇者就如同介绍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无比自然地指着身边的红发男人说:“啊,这是我的一位故交,从附近城镇来玩的,名字叫……呃、叫撒旦,对,撒旦。”

“啊?”

被突然强行安了个隔壁同行名字的王默惊呆了,张大嘴巴看向身边的杨哲庸,而后者贴心地帮他把脱臼的下巴合了回去,眼神中暗含威胁:“你叫撒旦,是吧?”

所以我这辈子就摆脱不了魔王一家了是吗?在心中悲戚地想着要与‘撒旦’这个名字永远和谐共生的王默咽下泪水,对面前的女人伸出了手:“是的,我叫撒旦,初次见面很高兴。”

熟稔而毫不掺假的友好举止,让伊诺的心脏如同被塞了巨石一般猛烈地下沉。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凶险至极。

——魔王天灾缘由不明地隐瞒身份与勇者迦南成为了朋友,虽然目前看起来毫无敌意,但这样的行为怎么想都只可能是包藏祸心。队伍被之前的袭击拆散,力量削弱了近一半,即便想要暴起突袭也很大可能只是以卵击石。

最令人担忧的则是看起来与魔王交往甚密的迦南,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发自内心将对方当做好朋友看待,完全未能发现那正是自己一生的死敌。

伊诺面上担忧的神色显而易见,她看着杨哲庸,杨哲庸也回看她,只有王默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没人搭理,显得无比尴尬。

于是他轻咳了两声,决定不去理会旁边那个气氛诡异的修罗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不作声的另外一个女孩身上,没话找话地问:“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在惊慌中身体微微颤抖的阿希斯下意识朝呼唤自己的声音源头看了一眼,但只是那短暂的一瞥,她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那幅无比奇异、又完全超出常理的画面之上离开——

她要如何借由语言形容这一切?

在苍翠色的森林中,一头如红色巨龙般的生物,像林间休憩的小鹿一样弯折四对兽足跪伏在地面上、盘踞在勇者迦南身边,可怕的面孔像是好奇一样缓缓靠近自己的眼前。

那头生物有着蛇一样的长颈和虎狼般的头颅,血红的皮肤上张开六枚圆睁而凸起的金色蛇眼,熔金般的颜色有种非比寻常的艳丽感。它的吻部像花瓣一样裂成四部分,生着互相交错的獠牙,头骨上又伸出五对弯折的角,仿佛一顶夸张的冠冕,密布而互相挤占生长空间的面部结构让那具头颅看起来诡异到了极点。

红龙周身缠绕着不断飘舞变形的黑色火焰,连空气都因此微微扭曲。它身体的外部包裹着倒三角形的带刺硬鳞,而鳞片脱落的地方则生长着偏向肉红色的触腕,有些的形状像抽去了骨头的人手、有些则像是还没发育完全的肉翼、更有些根本看不出来模样为何,像拖曳着的群幅一样铺散在地面上,它的背后甩出四条切面为三角形的长尾,尾尖的部分像鱼尾一样分叉,生出几片有薄薄皮膜的‘鳍’。

一轮散发着扭曲虹色光彩的光环,竖立在那异形生物的背后,像是将所有颜色溶解到一起才会产生的带有厌恶感的色泽不断重新组合,变幻出光怪陆离的图案,又似是潜藏着某种特殊的古老文字,带着一种使人恐惧、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的魔力。

那异常的姿态简直像是把世间所有怪物的特征都强行揉进了同一具身体,使它全身各处都充斥着强烈的不协调感,却在同时让人坚信那就是它最完美的姿态。

矛盾的感官在脑海中相互冲突,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