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手呢？”

王默后知后觉地摸向原本自己手臂的部分,然而那里的确已经空无一物。

与刚才的魔力爆炸毫无关联，肩膀处的断面像是被用刀斩过一样平整光滑，没有人体血肉和骨骼的结构,只有一个比手掌还大些的黑色空洞，偶尔溢散出几缕黑色的魔力,别说涌出血液、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看着自己的残肢沉思了许久,王默担忧地说：

“我靠，这他妈以后要当杨过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杨哲庸心情复杂地吼着，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丢下手里还攥着的半截断剑，跑过去帮他查看伤口。

刚才所见的的确不是幻觉，切口没有流血，却也没有任何开始愈合、重新生长的迹象，只有一片浓重的黑色。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按理来说,魔物化作的人形并非是完全的虚像，而是将自己原本的身体结构变形、调整尺寸、重新划分后再装入人形的容器里罢了，其原理可能接近于将圆柱形容器里的水倒入其他形状的容器里。

也即是说,恶魔在人形受到的伤害仍会等比地返回到自身,该流的血一滴也不会少流。虽然对恶魔那近乎变态的恢复力来讲,断手断脚根本都不是什么值得挂心的重伤。

眼前的情状实在太过诡异，杨哲庸忍不住一巴掌把王默从隔壁的武侠小说片场拍了回来，问道：

“恶魔不是有很强恢复力吗？你的手呢？怎么没长出来？”

“我又不是壁虎，这胳膊说长就能长出来？”王默躲开杨哲庸，试着把自己的知觉集中到右手的残肢上,然后疑惑地说：“不对啊，我还能感觉到我的右手。”

“是不是幻肢觉？”杨哲庸反问。

王默摇了摇头：“不是。是真的还能感觉到！还能动！”

虽然控制已经离体的右臂这种事情听起来很不合常理，听起来像是在失去了身体某部分后遗留的幻觉,但王默还是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他的右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着，连蜷缩手指都会遭到相当大的阻力。

“果然我们还是小看您了。”

白夜的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那名血族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重新从黑暗中现身，手中提着一块黑色的奇异物质。

那东西形似古老的藏经筒，通体散发出沥青般粘稠而又有金属光泽的质感，在拥有橄榄状稳定外形的同时，又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蠕动着，表面除了雕刻着大量兽头与不知名的毒虫怪兽，又以火焰、漩涡、雷电纹样做点缀，还不断有机关扭转活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噪音，诡异的姿态使它不但外表狰狞，更从内里透出一股阴森鬼气。

“没想到太古时代用来对付翼族军队的武器，居然只能压制你的一只手。”

白夜看向王默的眼神中带着警惕与些许不易察觉的畏怖：

“魔王大人、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啊？”

——曾经在战争中制造了‘歼灭翼族军队四分之三兵力’记录的、能带来世界级别影响的魔法道具「黑夜永眠（aeon-deiliewoled），拥有‘无视一切自然法则，将目标从原初世界切裂并立刻加速至完全毁灭’的必杀特性，迄今为止未被探测到承受极限，也未曾在启动后被任何活物逃脱……

这种近乎无解的恐怖武器，竟然只从魔王天灾的身上切下一只手禁锢起来后，就彻底失去了继续猎杀的能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手即便被关入了异空间，还在不断与道具的禁锢抗衡，力量分毫未减。

“不过，只是废掉一只手的程度也已经很好了，若是被这种东西轻易杀死，魔王的名号可都要哭泣了。是吧？魔王大人？”白夜像天真的孩子一样歪了歪头，继而说道：“我的眷属们向我发来了信息，说第二王女的部队正赶来这边支援，不要让外人打扰了我们的兴致，在深渊之下决一胜负吧——！”

话音尚未落地，黑色的影子就从白夜脚下喷涌而出，沿着地面无规则地四处奔流，一直蔓延到王默与杨哲庸的背后，随后慢慢扭曲，形成一个不断下渗的巨大漩涡。

软粘的黑影登时吞没了王默的半条腿，像是泥浆一样带着难以言喻的引力一直拖着他下沉，漩涡中心的位置隐隐可以看到魔国亚巴顿的景色，通往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这几秒钟的功夫，黑影就已经没到了腿根，王默再想拔出来时已经太晚，就算有一身无人能及的力气，在流沙一样的陷坑里想要自救也是天方夜谭。

杨哲庸显然也发现了漩涡中心的异象，当即醒悟到那可能正是被人类称为‘深渊’的魔国亚巴顿：“空间移动魔法？”

王默没有回答，转而一把拽起杨哲庸的衣领，硬是将他从黑影里拖了出来，反手甩向了还没被卷入漩涡的‘岸边’：“别过来！”

——杨哲庸的身份是迪亚德玛帝国的「勇者」，唯独这一点他是不会忘的。将一个被魔国全民视为仇敌的人卷进接下来要发生战斗的恶魔巢穴，简直就像把脑袋塞进了屠刀下。

“真是意外，魔王大人居然会拯救区区一个人类。”白夜露出了像是见到恶心东西的反胃表情，然而紧接着他俊美的脸上裂开了一道充满恶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重要，那我就把黑夜永眠交给他保管好了。若您能杀死我和我的兄长，解除道具上的指令，或许还能拿回自己的右手。当然，是从人类的尸山血海里。”

说罢，他将手中墨黑色的魔法道具投向天空，融化般沉入了自己营造的漩涡中。

王默听懂了白夜想表达的意思：他们之间将一直争斗到一方死去，若王默最后获得了胜利，魔法道具就不再受之前的主人操纵，被囚禁在其中的断臂也可以获得解放，但与此同时，解开束缚的道具会立即在人界暴走，展开一场无差别的大屠杀。

要么自己死，要么旁人死——那对恶魔兄弟给出的选择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残酷。

白夜恶劣的行径和嘲弄的神色让王默想要破口大骂，但黑影已经淹没了口鼻，更快速地拽着他下沉，漩涡的外缘也在慢慢缩小，大约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合拢。

不甘心。